且说,皇帝离开金銮殿之后,刚走到后殿,便冲着紧随而来的安郡王和小郡王顾义冷哼一声道:“你二人可满意了?”
安郡王笑着点了点头:“还行。”
小郡王顾义……哦不,如今该唤太子殿下了,他坚毅的小脸儿上也浮现出一抹满意之色:“皇祖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皇上是不愿写“罪己诏”的,只想恢复白氏一族和先废太子朱翌的身份便罢了。
堂堂天子,怎能为臣子低头?
小太子朱义当即表示,若身为天子都不能为天下臣民做表率,对错不认、是非不分,那他这个太子也当得没甚意思,倒不如让皇上重则储君,省得等皇上百年之后,朱义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来。
其后,安郡王笑眯眯地补刀:“自己做,你便是流芳百世的贤名帝王;让儿孙来纠错,那就是个至死都不悔改的老糊涂,你自己看着办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皇帝不做,就让朱义和安郡王来做。
皇帝当时气得脸子都青了,险些又死一回,颤抖着手骂安郡王不是个东西,挟天子意欲不轨。
安郡王反唇相讥:“当世人都稀罕你屁股底下那龙椅不成?而且,本王可不是在跟皇上商量。”他瞥了一眼朱义,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能抚养朱义,也能以贤孝之名让朱义不继承大统。
这种时候,往往都是比谁豁得出去。
而皇帝心中知晓,如今这些个皇子里,还真没人比得上这个嫡长孙。
无奈之下,皇帝只能自己书写“罪己诏”,才有了今日大殿上可堪载入史册的一幕。
等皇帝拂袖离去,小太子欣慰地笑了笑,拉住了自家父王的手,“父王已经为摄政王、主事监国,可别想着逍遥度日了。”
“本王就是个大冤种……”安郡王欲哭无泪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痛声道:“前十来年提心吊胆,现在还要替兄长还债,我可真倒霉!”
父子俩说笑的功夫,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二人合力胁迫皇上给十年前的冤情一个交代的事,云曦和陆青帆却是不知的。
父子二人也绝迹烂在肚子里,这辈子不再让第四个人知晓。
且说云曦和陆青帆回到刑部衙门之后,已经成为从五品员外郎的樊志,和彻底被编入差役队列、成功捧上铁饭碗的阿闪皆上前祝贺。
冉大人春风满面,简直不要太得意。
任丹青也高兴,他虽然没得着官职,却得了皇上的封赏:当代文坛大家一幅墨宝,稀罕得跟什么似得,直呼皇上隆恩、懂得投其所好。
陆青帆微微一笑,他自然不能告诉任师爷,这份墨宝是他从皇上的内库里讨来的,可费了不少唇舌。
二人身份的转变已经被昭告天下,如今云曦已经不再是“御用一品小仵作”,而是江南学政白琨遗孤白筝,皇上亲封的“慧珠郡主”。
可差事还是要干的。
这不,樊差就把手中的一份卷宗递过来,无奈地解释道:“顺天府尹荀大人告老,如今新的顺天府尹还没走马上任,原该归属于顺天府的案子散给了三司,说让咱们先顶一段时间。”
云曦一听,“那岂不是大理寺和都察院也没闲着?”
“都察院总揽官员之间的案件,民间纠纷还是得看大理寺和刑部。”陆青帆解释道。
他看了一眼云曦漂亮的裙衫,想起了青果说得规律,忍不住开口道:“要不换身衣裳?”
青果在一旁忙不迭带头:“对对对,小姐可不能穿裙子去勘验尸首。”
云曦哭笑不得:“瞅给你们紧张的。”
她去仵作房换了一身利索的劲装,便跟随冉杓往案发地去了。
陆青帆还要整理一些文书工作,拉着任师爷一道办事。
刑部又恢复了忙忙碌碌的样子。
此刻,大理寺和都察院也没多好过。
大理寺卿急流勇退,将卿位挪出来奏请陛下交予于植。
皇上也知于家培养于植数年、他在寺正的位置上历练数载,当是颇为熟稔了,大理寺交予他,皇家也是放心的。
文武百官、内阁大臣无一不允,于植便年纪轻轻任了大理寺卿。
看着面前成山的文书卷宗,于植的脑海里浮现出云曦的笑脸,他无奈摇头,知晓自己终究该放下。
将桌案腾出一个位置来,于植低声喃喃道:“也罢,先来看看这些个陈年旧案中,有没有能难倒我们陆尚书的棘手案子吧?”
晁钟大人更是苦不堪言,他万万没想到担任左都御史之后,会有那么多的人情往来:今儿个吏部来人、明儿个礼部求告,还有衙门之间互相推诿的、下面几个院内御史因为政见不合打架的,天神哉!
“韩茗当初的日子也没多好过嘛……”晁钟本就是个暴脾气,一听到鸡零狗碎的事情就热血上头,反而感慨起当初韩茗在的时候,高低还有个个儿高的顶着呢。
所幸晁钟的臭脾气人尽皆知,但凡敢在都察院闹事的,一律先教他们做人、再谈家国法纪……不到短短几日的功夫,都察院的人都服了。
被晁钟搬来的救兵打服的。
京城因为宫变百废待兴,各大衙门皆整顿内务了一阵子。于京城老百姓而言,茶余饭后的谈资仍旧在云曦和陆青帆身上。
茶楼内,说书先生吊人胃口的叙说不绝于耳:“……且说这当年名动京城的陆远夫妇,便就如此黯然地离开了京城,那江南求学、见着未来媳妇只是五岁稚童的陆青帆,当真是一头包啊!谁能想到,如今惊才绝艳、验尸神准的慧珠郡主,还是个奶团子呢?”
说书先生的话音落,看客们皆拍手称好、笑得东倒西歪!
“白氏一族被废太子一案牵连,碍于民族大义、家国稳固,慷慨赴死!一时间,白学政的清名不再、无数谩骂而至。若说江南学子这十年来最恨的人是谁,必定是当年的白琨一族了。知晓真相的江南学子,他们如今可会忏悔懊恼、亦或者是唏嘘哀叹哪?”
这些,皆不得而知了。
距离最角落的地方,一身便装的云曦和陆青帆正听着说书先生渲染故事氛围。端得是颇有节奏感。
云曦将心底那抹怅然压下,偏过头看着陆青帆,反问道:“大人早年见过我吗?”
“自然是见过的。”陆青帆微微一笑:“那日我看到你在树上调皮不下,生怕你摔着,便接了你一记,还有一次在凉亭中……”
伴随着陆青帆的叙说,云曦下意识地眨眨眼,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发生过的了。
“小姐,大人,都买好了,咱们走吧?”
正当云曦还欲细问之时,青果捧着几兜子牛皮纸包回来了。
他们要重探案发地,云曦便让小青果去多备几样药材,方便一会儿勘察证据。
“走吧。”陆青帆率先起身,拉住云曦的手。
云曦转过头去看说书先生吐沫横飞、百姓勾着脖子听得认真的景象,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案子总有,刑部衙门也从没清闲的时候。
先太子和白家的传奇将会一直在百姓口中传颂,只要清白无垢,真相的细枝末节,倒不足为外人多叙了。
“云曦,在看什么?”陆青帆见云曦半晌没转过头来,停下脚步等她。
云曦仍旧握着陆青帆的手,清眸弯了弯:“看我们光明的坦途。”
“噗,”陆青帆轻笑一声:“先看看良辰吉日吧,为夫等得急死了。”
云曦被他打趣,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是谁说要先把案子破了的?”
“仵作怎得比尚书还忙,嗯?”陆青帆捏了捏云曦的手,二人快速钻入人群中。
青果看着天,喃喃道:“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是狗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