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张面”是江湖中有名的易容药物,它一半算药、一半算毒。
正儿八经改换容貌的手法,易容便足够、但极容易让人发现;尤其是碰上擅长甄别易容手段的人,基本上外在容貌改换的手法都会被察觉。
服用“千张面”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服下后能够维持少则三日、多则七天的陌生容貌,足以支撑一个人瞒天过海逃离。
“既然有这样的毒物,为何杀人的时候不用?”陆青帆问道。
已经开始恢复容貌的姜忠忍没法回答他,众目睽睽之下,姜忠忍的五官就像是面团子被糅合在了一处重新组合,鼓瘪的地方来回变换,最后重新变成了画像上他们搜寻的熟悉面庞:真正属于姜忠忍的面庞。
姜忠忍知晓自己在劫难逃,听到陆青帆的询问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他的穴位还没解开,没法动弹。
云曦撇撇嘴,就知道此人是个头铁的,断然不会轻易松口。
“大人自己看着办吧。”云曦叹了口气:“总归呢,延迟的时辰短则三日、多则七天,足够大人施展几十种刑具撬开他的嘴了。”
说完之后,云曦拉着青果干脆离开地牢。
姜忠忍顿了片刻,怒声吼道:“贱人!你们有种杀了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陆青帆挑眉望着云曦,扬声喊道:“夜宵我想吃馄饨。”
云曦冲他挥挥手,表示没问题,便和青果潇洒离去。
地牢内只剩下一脸惊恐还死鸭子嘴硬的姜忠忍,以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冷笑的陆青帆。
从地牢上来,青果没好气地道:“这厮真是又蠢又坏。不过我也很好奇,小姐你说他为啥不提前服用‘千张面’?”
“谨慎起见吧。”云曦轻声道。
姜忠忍也知道,他必须得选择用一张脸去杀人、再用另外一张脸逃命。
死者储壮进入京城的时辰当是不固定的,所以他不敢提前服用。
今日杀人、晚间逃跑,在杀人以后就服下“千张面”掩人耳目,纵然再拖延,三日也足够他离开京城了。
可惜就可惜在,陆青帆先料中了姜忠忍的躲避谋略。
而云曦又诊断出了他服用了“千张面”,这才将这个活靶子给提溜了回来。
回了差房之后,云曦和冉大人、任师爷讲了抓住姜忠忍的前因后果。
冉杓听到江湖上还有这种古怪的“千张面”,非要跟云曦讨一个玩玩。
云曦一本正经地将服用的规则悉数说了,还特意告诉冉大人若是恢复容貌毒发了一定来找她,她好为冉大人解毒。
任丹青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真当自己年轻力壮呢,好好的还要尝试毒药!当心点吧老贼!”
“嘿,你可不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想要你也找云姑娘要一个呗!”
冉杓可不管那么多,喜滋滋地揣上了。
话归正传,任丹青朝着地牢的方向努努嘴:“用刑呢?”
“嗯,姜忠忍坏得很,只怕不容易。”云曦轻声道。
端看他之前那般狠辣隐忍,就不似普通人。
“你们去找人的时候,下官有了新发现。这个姜忠忍啊是旁系子弟,后来收归道姜擎门下之后他挺有能耐,颇受倚重呢!”
冉杓将找到的卷宗资料给云曦看,低声道:“云仵作,你看看。”
云曦一目十行,姜忠忍的名讳竟然是如今中原姜氏的家主姜擎亲自取的。
“既然是忠心忍耐之意,恐怕陆大人不好撬开他的嘴。”这份卷宗更加笃定了云曦的推论。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眼睁睁看着时间过去,夜幕逐渐黑沉。
子时的更声响起,陆青帆仍旧不见踪迹。
望着桌上热了好几回的馄饨,青果托腮打着哈欠轻声道:“大人怎么还没问完啊,会不会今儿吃不上馄饨啦?”
云曦已经趴伏在桌上打瞌睡了,无奈地道:“莫说丧气话,怎得还见不得大人的手段了呢?”
“害,那奴婢不是担心吗?这碗馄饨都坨在一起了,要不奴婢先吃了,再去给大人买一碗?”青果望着那已经涨成包子大小的馄饨忍不住轻声道。
云曦闻言忍笑一声,正准备说话,就看到换了一身衣裳的陆青帆已经大步走来,口中说道:“不许吃我的馄饨。”
一看到陆青帆换衣裳,众人便知晓这地牢里的用刑恐怕不同以往。
“大人许久没用刑,一用刑就碰到了硬茬儿?”任丹青好奇地走过来,蹲在一旁看着陆青帆吃馄饨。
这样被人盯着,陆青帆多少有些吃不下去,他无奈地摇摇头,连人带碗背对着众人,只留一个高大的背影和黑漆漆的后脑勺:“吃完了说。”
云曦见状不禁乐出了声,搂住青果,拽上任师爷,将炉火边的位置彻底腾给陆青帆。
待陆青帆踏实吃完、肚子里有食儿了,脸色也比方才好了不少。
“他招了。”
“招了?”冉杓闻言看了一眼云曦,随即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整地从大人手里逃脱。可说了什么重要线索?”
“都说了。”陆青帆神色变得复杂,看着云曦道:“他不止现在给姜氏传信儿,十年前,也曾经为姜氏给先废太子传过信儿。”
“什么信?”云曦问完以后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当年那封谋逆信吧?”
她已经看过卷宗了,圣上疑心太子不是从白氏灭门一案开始的,而是一封从边关来的信笺。
等到白氏一族科举贪腐案开始发酵后,接下来就发生了废太子意欲谋逆、联合边关将士造反之事。
后来愈演愈烈,就成为血洗朝堂的大案。
“是那封信。”陆青帆说完后,自己也觉得狐疑:“没想到,那封信竟然是伪造的。”
“伪造的?何人伪造?”兹事体大,冉杓问的时候后脊背都凉了,忍不住悄然攥住了拳头,生怕接下来的消息更吓人。
“他不知晓。”可陆青帆猜测,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恐怕是中原姜氏。
“也可能就是联合北莽所为。就是不知道兵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云曦说完之后,眼底涌上几分复杂。
恐怕父亲当时早就知晓自己蒙冤之后就是动荡了吧,否则怎会提前留下名册,想要让云曦未来前去探查一番呢?
陆青帆的眸光也逐渐变得复杂,“总会有答案的。”
就看中原姜氏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了。
“那姜忠忍没死吧?”任丹青大着胆子问道。
“没有,还活着。”陆青帆意味不明地道:“我什么时候用刑弄死过人了?”
任丹青讪然一笑:“需要找个大夫么?”
“师爷,我不就是现成的大夫?”云曦歪着头问:“不用我?”
“杀鸡焉用牛刀?我已经让樊志为他包扎了,保证上庭作证的时候是个囫囵人。”陆青帆的话让冉杓打了个激灵。
“陆大人,你可不要唬下官,下官委实有些害怕。”
陆青帆抿唇微笑,“行。”
冉杓:“……”陆大人一笑他更害怕了怎么办?
云曦望着陆青帆递上来的口供一一看去,终于知晓了中原姜氏这么多年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诚如他们此前所料,逸王和中原姜氏早就勾结,二个联盟之间却各怀鬼胎、相助的时候又相互提防,终于在十年前的先废太子案上,两拨人才默契地一个传信儿、一个诬蔑,最终将惊才绝艳的先废太子拉下了马。
当时局势不佳、圣上的改革又犯了众怒,整个朝廷内外都人心涣散。
先废太子案之后,朝廷内外血洗了一大批人,终于将局势稳定住了。
后来改革之事便无人再提。
“短短十余载,吏治涣散,百官懈怠,最终出了这么多难破之案,大家也没了风清气正的官风……”冉杓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志向的要么独善其身、要么辞官归家,真真令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