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明眼泪不要钱似得流淌过清秀白皙的脸颊,她用力点了点头,微微屈膝行礼,轻声说道:“恭送公子。”
岳迅也想维持最后的体面,轻轻点头道:“这一次就别送了吧。”
他委实不想让雪明看到他狼狈赴死的模样。
岳迅被带走后,雪明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双温软的手及时扶住雪明,她迷茫抬头,正对上云曦清亮的桃花眼。心碎无助在这一刻悉数融化在云曦宽和的目光中。
雪明反手抱住云曦的手痛哭出声。
云曦轻抚着雪明姑娘的发顶,温声安抚道:“姑娘心酸我等皆明了,还望姑娘莫要自苦才是。”
纵天下人言说青楼女子命贱,可雪明一直听从薄娘的话、从不自轻自贱。饶是对岳迅付出满腔真心,也骄傲地不愿在人前袒露半点。
“云姑娘说得是。”
重新振作的雪明抹干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今真相大白,我就是心痛死,也只当没爱重过他岳迅!”
薄娘不仅是雪明的衣食老板、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若非薄娘心存良善,雪明早就成为青楼妓子任人糟践了。
云曦回握住雪明姑娘的手,“雪明姑娘这般妙人儿,值得任何人倾心以待。还望姑娘多多保重才是。”
“我会的。”雪明感激笑笑,终是不似方才那般难过了。
“太好了、太好了……”卓尔也在外等候多时,见到堂审散去、这才快步走进来与众人叙话。
望着哭成个泪人儿的雪明姑娘,卓尔亦不住安慰道:“雪明姑娘莫再为那负心狠辣之人伤怀了……咱们带薄娘回家吧?”
“……好。”雪明姑娘这才记起,还有薄娘的尸首未入殓呢。
云曦看向任师爷,案子才审完,要带走死者尸首还需几道批令。
“嘿嘿,云仵作别烦恼,下官早就准备好了。”冉杓从袖兜中掏出几张纸,正是提葬尸首的批令,只需陆青帆盖印便有效。
“冉大人细致入微,云曦佩服。”她心头一松,忍不住夸赞道。
陆青帆当即签了手令,吩咐云曦安顿好雪明姑娘就去大牢寻他。
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询岳迅,多一刻都耽搁不得。
一行人出了大堂,任丹青和冉杓要整理口供和证物、撰写卷宗;云曦主仆则带着雪明和卓尔领回薄娘的尸首。
所有人都忘了屏风后面还躲着个卢尚书和师爷。
“好险,好险。”
等所有人都走了,卢尚书也顾不得形、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抹着额头的汗水喃喃道:“亏得陆青帆那小子机灵,既坐实了岳迅的杀人案、又没攀扯到那些贵人们的权势纷争。”
否则……刑部已经这般打眼了,要是再将案子背地里的腌臜真相扯出来,百姓的性命护不住、他的脑袋也得搬家!
“你个混账东西,以后不要擅自做主!”卢尚书越想越后怕,忍不住抬手狠狠给了师爷一捶。
师爷蹲在地上本就腿麻,被捶了个踉跄,也一屁股墩儿坐地上了。
“大人打得好!大人打得妙!是小人鼠目寸光、想左了……”师爷一个劲儿地赔笑脸,不住告饶。
……
仵作房内。
当看到薄娘尸首完好、甚至一些脆化的地方都被修补完毕,卓尔和雪明一脸惊讶。
“云姑娘,你当时不是说、说……”说薄娘的尸首想要移动都难,抬回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尸身会脆成粉末。
可如今薄娘的尸体好好的,连那些用刑后的伤口都被缝合归置、乍一眼都瞧不出端倪了。
“那是旁的仵作行事,奴婢跟小姐的能耐,可不一样!”
青果憋了整整一个堂审都没开口说话,终于能畅所欲言了,赶紧邀功道:“小姐故意放风出来、说尸首线索损坏殆尽,其实搬运尸首前还给薄娘身上涂了一层草汁。”
那草汁跟后来软化尸首的草汁实为一套,是云曦专门用来处理这种被烘烤过的尸首的。
先用第一层草汁助尸首硬化不裂,青果搬运的时候就如同举着个“钢铁尸首”一般硬邦邦的;回来后再用现调制的草汁软化皮肤;等一阵子后能继续验尸。
卓尔和雪明听得专注,直到青果道一句“就是这样”,才恍然大悟。
“曾有人言‘术业有专攻’,如今看到云姑娘才知此言非虚。”雪明姑娘感慨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也不过是竭尽所能罢了。”云曦谦逊摇头。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多谢你。”卓尔眼眶微红,他低声说道:“能还薄娘一具全尸,让我们这些苟活的人、全了送她一程的心意。”
“理当如是。”
云曦主仆目送卓尔和雪明姑娘离去,亦不耽搁,即刻往大牢内去了。
陆青帆双手抱臂、冷剑在怀,墨眸盯着大牢内岳迅的一举一动;冷氏兄弟各自把守着两处甬道的分叉,来人便借口大人审讯重要口供、不允旁人靠近。
他信不过旁人,又担心这转瞬的功夫岳迅便出了意外,只好亲自看顾。
听到一点儿稀稀疏疏的声响,陆青帆墨眸微抬,便在甬道的尽头看到了一身素裳劲装的清丽少女。
她身后的小丫鬟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二人迎着火把幽幽的光芒朝他行来。
“大人开始审讯了吗?”云曦一脸抱歉地走到陆青帆跟前,“我带卓公子和雪明姑娘去领尸首花了些功夫。”
烤过的尸首本就脆弱,需诸多照拂才能保证下葬。她给二人安顿了些注意事项,又浅浅耽搁了些时辰。
“无妨。”陆青帆眸光转向岳迅,淡淡地道:“说吧,薄娘手里的东西,可是存在凤斋钱庄?”
此言一出,放在还端坐在石床上的岳迅猛地睁开眼:“尔等也知名单的事?”
“原来是名单。”陆青帆颔首,没想到一诈就诈了个准。
岳迅惊觉上当,痛恨地捶了一记膝盖:“奸诈卑鄙,竟然诈我!”
“比不上岳大人,既要为‘明主’敛财、又要周旋在易大人身边,当真不易。”云曦意味深长地道。
她的反应也不慢。
从那五万两银票落在岳迅家中时,云曦便猜测,这“明主”的手下,只怕也未必都是一条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