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一边说,一边用笔墨将线条勾勒在“德妃”的名字上,随即将这根线勾到飞燕楼薄娘身死案上。
“薄娘被人刑讯逼供而死,想要得到的物件说不定就在凤斋钱庄内。兴许那是一份重要的信息……”
陆青帆将线条继续往上画,看得任丹青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大人画出来的线好像牵动着我的老命似得,看得我心神都跟着颤。”
任丹青实在是遭不住,赶紧躲到一边去不再围观。
他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冉杓。
“大调之年,人选任命牵连甚广,便是想想下官头皮都麻了。”更遑论还有人要借题发挥一番。
云曦点点头,“就是不知,这些牵系是不是从德妃娘娘杖毙沉琴开始的。”
兴许……还要更早?
云曦想到洛门主、转念又想到了引颈受戮的易铎大人……她早就猜到自己恐怕没那么重要。
能让德妃娘娘谋算失误就杖毙身边心腹大宫女的,根本不是云曦的无心之举破局,而是怕被她和陆青帆猜到德妃此事背后真正的用意:她想利用大调为逸王殿下谋权。
“薄娘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易铎的人一直想要到薄娘手里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派遣此人出去的并非是易铎,甚至可能是易铎身后的主子!”
云曦一拍手,将所有的思路都联系起来之后,整个案子都跟着敞亮了不少。
她说完、陆青帆也画完了,逻辑串联起来的线索跟云曦推论得一样。
“那是不是说,咱们只要找到杀害薄娘的凶犯,就能顺势摸到那‘明主’的衣服角了?”冉杓的猜测属实有些乐观了。
青果小声给冉大人泼冷水:“也可能是一个盲目给易大人打下手却悄然生出叛逃之心的无名之辈,想脱离他们古怪庞大的组织,拿着这个证据要挟上峰想要全身而退呢。”
那必然根本不知“明主”是谁了。
青果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停在她身上。
“奴、奴婢随口一说,诸位大人可别这么瞧我啊!”青果讪讪地往云曦的身后躲了躲。
“不,你说得很不错。”陆青帆意味不明地道:“这一番推论颇有道理。”
凶犯的目的确实有两种可能性,而且行事逻辑都说得通。
于大家而言,找到凶犯便是引出“明主”的一个法子。重点反而是薄娘藏匿的东西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隐秘。
“待会儿吃完先过卷宗,不要放过可疑之人。明日提审飞燕楼的雪明姑娘和花楼老板卓尔,探寻薄娘会藏匿的物件究竟是什么。”
安顿好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填饱肚子的众人便继续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宗毅虽然是来摸鱼唠嗑的,但见这案子牵涉甚广、中间人事不少,索性也不走了,盘着腿坐在蒲团上也帮忙过卷宗。
破晓时分,打开刑部大门的差役进了内院忍不住一怔:档案库和旁侧冉杓办差的房子大门都开着、还有不少散落在地的宣纸。
“这是遭了劫了?”
差役默默握紧了刀,悄然走上前欲查看。
刚走到门口,差役就被突然倒过来的任师爷吓了一跳!
他张嘴便要尖叫出声,一股冷冽如刀的目光直直射来,仿佛无形的屏障愣是封住了他的嘴:
前方书桌旁,正三品刑部侍郎陆大人锐利沉敛的墨眸明晃晃皆是警告,俨然是不许差役发出声音来吵醒众人的。
差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僵着脖子眼珠子一转,就发现了倚靠在陆大人肩头的云仵作睡得可香……她身上披着的好像是陆大人官袍啊!
差役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赶紧把刀归鞘,讪讪地冲着陆青帆行了个礼。
陆青帆略一扬下巴,示意他退下。
差役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就跑了。
昨夜大家彻夜未眠过卷宗,莫说是云曦一行、就连一向能熬的陆青帆和任师爷也累倒了,拂晓后,大家都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陆青帆瞟了一眼跟自家师父脸贴脸睡在软榻上的冉杓,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了岁数果然体力不支啊!
另外一角,冷海嘴里叼着一根草默默守夜,他也是一夜不曾合眼的人;冷川则身形坐得笔直,他的膝盖上趴着还在不断砸吧嘴的青果。
云曦似有所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大人,什么时辰了?”
小女人知道她靠着的人是自己么?
陆青帆唇瓣勾起一抹笑,温声道:“快到上衙的时辰了。再睡会儿?”
她打了个哈欠、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陆青帆的外袍无声地从肩头滑落。
云曦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不睡了。
起身之后,她将陆青帆的衣裳掸了掸还回去,顺便活动了一下关节,小声道:“我去给大家买些早膳。”
陆青帆将衣裳接过来,淡淡地道:“我同你一道。”
“大人不换一身衣裳?”云曦眨眨眼,陆青帆肩头的衣裳都被她压出了奇怪的褶皱,不换的话很容易引人误会……
陆青帆径直走出房门,用行动回答了云曦:不换。
云曦耸耸肩,干脆跟上。
二人在刑部衙门口转了一圈,趁着有挑担的经过又多买了些吃食,这才大包小包地拎着往回走,碰巧在衙门口遇上了急匆匆准备回提刑按察使司上衙的宗毅大人。
云曦把一份早膳递过去:“宗大人辛苦了。”
“哎,不妨不妨!”宗毅一边扶正官帽一边接过云曦递来的牛皮纸包,招呼都来不及打便一溜烟儿跑了。
“噗,宗大人真真是热心肠。”云曦弯了弯眉眼。
“是,”陆青帆望着宗毅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感慨道:“宗大人看着敦肃、实则是个再伶俐不过的人。你给他送的什么?”
方才买了那么多吃食、包得都差不多,陆青帆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糖糕和酥皮点心。都是宗大人爱吃的甜口。”云曦耐心地解释道。
昨日吃东西的时候,她就瞧出宗大人跟自个儿一样爱吃甜食了。所以挑去的都是宗大人喜欢吃的口味。
陆青帆:“……厉害。”能在这么多杂七杂八、一模一样的牛皮纸包里精准找到师父爱吃的点心,牛气。
他是没那个本事。
“那是。”云曦得意轻扬眉眼:“吃货总得有些能耐的。大人是做大事的人,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哦?那我爱吃什么?”陆青帆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大人爱吃肉。”云曦眨眨眼,一副这可难不倒她的样子。
陆青帆一噎,心底泛起一股难掩的甜。
她竟真的知晓。
二人旁若无人地闲谈着进了后院,路上遇到不少刑部的同僚,他们第一次见到陆青帆如沐春风的笑模样,一个个惊恐万分。
甚至有个胆子小的一看陆青帆这样,赶紧跑去了卢尚书的书房,言说陆大人今儿跟云仵作谈笑一路、说不定就商议如何对付尚书呢。
卢尚书气得胡子都歪了,立刻把人打了出去!
“神经病,他们就不能是二人生出情愫谈笑风生吗?”卢尚书第一次觉得就不该让这个刺头儿留在刑部。
看看、看看大家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师爷见状赶紧安抚自家大人,只说那陆青帆蹦跶不了几天了、据说新案子跟大调考较官员之事挂了勾,破不破案都会惹得一身腥臊,这才让卢尚书降了火气。
卢尚书书房里的小盘算云曦一行自是不知晓的,他们还沉浸在如何高效破案事宜上。
回去时,青果正在跟冷海斗嘴。
“……都说了不是我的口水!肯定是冷川尿裤子了!”
“我兄弟多大岁数了还尿裤子呢?!”冷海指着冷川膝盖上那一块湿溻溻的水渍,笑嘻嘻地调侃道:“你可把我兄弟给弄湿了啊,得负责任呢!”
“负责?”青果一听要负责,瞬间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转头看向回来的云曦。
“小姐,海大哥让我赔川大哥的裤子!”
云曦将吃食放下,一眼就看到了冷川的裤子湿了一块,明显是青果做梦梦着好吃的流口水留下的。
“那就赔。”云曦抱歉地道:“给川护卫添麻烦了。”
“奴婢也说赔啊,可海大哥非要、非要让我以身相许!”青果“哇”地哭出声来,“我、我不要以身相许。”
云曦瞪大眼,望着一脸尴尬把人弄哭的冷海。
“不是,大人、云姑娘,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
“是我尿裤子。”冷川板着棺材脸吐出一句话:“不用赔。”
屋子里瞬间安静,青果连哭都忘了。
一个高傲寡言的铮铮汉子,居然为了不让青果哭,承认自己尿裤子……
那种玄幻程度让云曦都有些晕乎,半晌都没想好该如何接话。
“咳咳,冷川,还不回去把衣裳换了?”陆青帆一锤定音,这一番闹剧总算结束了。
“是。”冷川多一个字不说,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青果眼眶挂着眼泪,眨巴着眼目送冷川落寞离去的背影,不禁上前两步走到门边,想追不追的,小模样忐忑得很。
“玩笑开过了啊。”任丹青拍了拍冷海的肩膀,“坑兄弟你是拿手的。”
云曦看着神色不似以往懵懂的青果,小声道:“也许……未必是坏事?”
情窦初开总得有点事件推动,万一这一次青果就开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