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记忆,他或许会警惕她现在状态:太符合他的癖好了,简直完美契合。
但她不记得,她甚至会说出钱这种话来。
凭借着自己掌握的那一点记忆,去推测他的动机,认真又幼稚得可爱。
他心情极好,甚至不在意裴清己略微深沉的目光。
贴在她的耳畔,缓声道:“我是来救你的,听我的,好吗?”
是问句,但是做法很强势,没有给她丝毫拒绝的机会,朝着裴清己微微颔首:“他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
裴清己的目光在她那双微红的眼上停了几秒。
她在看着他,那眼神——
他偏开头去,不忍再看。
宋昱像是个耀武扬威的得胜者,带着他的战利品,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离开。
等人离开了,裴清己才从明夷的衣袖里拉出来一块布。
那布上有路线图。
他看了一会儿,将布收起来,扭头看向其他人:“跟我来吧,我知道秦君庭在哪里。”
方才明夷跟她靠近的时候,他看到她借着那动作,将东西塞进了明夷的衣袖中。
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更可靠,虽然他一直在做一些让她失望的事情。
但是关系在前两天有转变的。
或许她也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那就——
如她所愿好了。
无罪者无需被审判。
裴清己在秦越前一步,找到了秦君庭。
进入那个藏身的山洞时,那人动作矫捷迅猛,瞬间就将他压制抵在墙壁上,尖锐的棍子抵住喉咙,下陷带来痛意。
他被撞了一下。
身后男人力道极大,压低声音:“谁让你来的!”
他没说话,那些跟着来的人为他解了围。
“秦总,是我们!”
秦君庭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松开了裴清己,身子一时踉跄了一下。
动作很迅猛,但是体力也很虚弱。
被人扶住后,耳边又是惊呼。
“秦总,你的背——”
裴清己这才看到他的后背。
整个后背因为刚才的动作,导致伤口开裂,血液重新沁出,后背血迹斑驳,打湿了衣服。
他皱了皱眉:“没事。”
又关心起其他人:“曲妍怎么样了?”
他们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就说明已经见过曲妍了。
“曲小姐被宋昱带走了,看样子是带去治疗。”
“不过二少带来的医生被单独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属下很快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
并且掠过了宋昱跟裴清己还有明夷之间的冲突。
等着一会儿等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再说。
不然不好说悄悄话。
秦君庭看裴清己打量的眼神,大致也能猜出来他跟曲妍的关系。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来,语气平稳:“认识一下,我是秦君庭,曲妍的联姻对象。”
裴清己置身事外的表情破裂了。
曲妍之前说过,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无罪,那她就会嫁给他。
他能够站在这里,那就证明他们之前才是最相配的。
这个秦君庭——
既然这水已经浑了,那他不介意搅得更浑一点。
他握住对方的手,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下,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开口道:“好巧,我也是。”
站在旁边的助理陡然瞪大了眼:“???”
然后又看向外面的人,对方眼底也是同款的震惊。
他就知道,自己的耳朵是没有问题的,是曲小姐真的有两个联姻对象。
她是脚踏两条船吗?
这下是翻车了吗?
他们想着,眼底都是对不在现场的曲妍满满的敬佩。
这位曲小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看着冷冰冰不染情爱的,实际上,联姻对象都有两个。
不是,等会儿——
既然联姻对象是他们两个人,那——
之前哭哭啼啼跟她黏黏糊糊的那个,还有带她去治疗的那个,算什么???
他看向自家总裁的脑袋,总觉得总裁那略显潦草的头发上,散发着一圈治愈的绿光。
“她很优秀,不过还是要清醒一点的好。”秦君庭抽回手来,点了他一句,“毕竟联姻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听旁人提起过。”
他就不一样了,是秦老太太寿宴当天,他宣布了的。
裴清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干脆让秦越找到他,弄死算了。
正好也少一个竞争对手。
他不动手去审判,因为秦君庭无罪,但是秦越杀人可从不在乎这些,那就让对方来好了。
恶念从心底升起,却在触及到秦君庭身上伤口包裹着曲妍的衣物时,烟消云散。
算了,她从没求过他什么,他也没给过她什么。
那就满足她一次也好。
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没有绝对的朋友跟敌人。
两人都冷着脸,往外走。
巧了不是。
刚才跟宋昱那边针锋相对结束,现在一扭头,又对上了找半天终于找过来的秦越。
秦越当然想弄死他。
但是——
看着他身边围着的人,他就知道,这次肯定做不了了。
于是转换了一副面孔,走了上去:“我带人来找你来了,没想到你命还挺大的。”
“既然没事儿,就走吧。”
“好,辛苦了。”秦君庭也不拆穿对方的伪装,而是应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秦越一眼就看到了在后面的裴清己。
向来不好用的脑子,那一瞬间机会就通了。
“曲妍呢?!”
裴清己这王八蛋,肯定是来找曲妍的。
总不可能是找秦君庭的吧?
“走了。”
“你把话说清楚!”秦越性子急躁,自从小镇回来后,整个人没有刻意压制后,周身戾气与日俱增。
现在说话都带着火气的那种。
冲到对方面前。
秦君庭也不走,站在一旁,示意助理让人清理他的伤口,然后看戏一样。
走是不可能一走了之的,毕竟是带着自己人找过来的,万一留下裴清己一个人在这里,死了怎么办?
他这个弟弟,可是坏得淌水的。
从没有什么顾全大局的说法。
裴清己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失去曲妍的烦躁,加上遇到情敌的闷气,积攒在一起。
他看向秦越的眼神明显带上了不善。
“找她做什么?还想再伤害她吗?”
无差别攻击每一个让自己感到心烦的人。
裴清己感觉自己的情绪也不稳定了。
秦越没工夫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扫视周围后,目光阴沉地给了对方一拳,没等裴清己还手,就飞快起身。
“要你管!”丢下一句话后,大步离开。
他得去找曲妍,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来得晚了,宋昱已经带人离开了。
找不到人,等秦君庭跟裴清己回来的时候,又开始发疯打人。
最后被秦君庭带人给扼制住了。
裴清己也不惯着他,反手给他扎了一针。
这下躺倒的,就变成两个人了。
这边鸡飞狗跳,那边和谐安静。
曲妍醒过来的时候,腿已经打上了石膏,轮椅都摆在了床边。
她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睛发涩,才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宋昱。
他换了件开领的法式衬衣,纯黑,戴着一个类似眼睛符号的项链,长腿交叠,踩着一双灰色棉拖,正捧着一本书。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微笑一下,朝她问好:“早上好,妍妍。”
曲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充分展现出什么叫做被绑架的甩脸子。
他合上书页,窗外阳光明媚,风声轻浅,白色的窗帘微微摇曳。
他身后的光一缕一缕撒进来,美好又宁静。
“饿了吗?我让人准备了早饭,温度正好。”
他走到她的床边,倒了漱口水,按了一下床边的铃。
很快就有女佣端着东西上来了。
一份是挤好的牙膏牙刷,一份是漱口水。
他朝她示意。
曲妍抿紧唇,同他对视片刻后,发现他是真的沉得住气,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于是拿起牙刷,在女佣的伺候下刷了牙,漱了口。
他忽然拉近距离,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迫使她张开了嘴。
曲妍刚醒,身上没力气,挣扎了两下,发现挣扎不开,索性不挣扎了。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唇微微弯起:“乖女孩。”
在她以为他不会更变态以后,他用手指探进她的口腔中。
微微眯眼瞧了几下。
曲妍在他检查完快要抽出时,猛地咬下。
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牙齿还是好的。
口中有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似乎不是很怕痛,只是略微蹙眉后,边没什么动作了。
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动作。
“这口牙真尖利。”他夸了一句。
大拇指擦拭了一下她唇边溢出的血迹。
那鲜红的颜色一下就抹花了。
像是艳丽的口脂,让她原本苍白虚弱的模样,多了几分鲜活。
他伸手似乎满意了,这才慢悠悠开口:“拔牙很疼的,还不松口吗?”
语气漫不经心,眼神中暗藏锋芒。
显然不是开玩笑。
曲妍觉得有点恶心。
松开了口,呸了他一脸。
对方脸色这才有些沉了。
但依旧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掉,然后朝她笑一下:“看来是不饿,那就不用吃了,我是不在意的。”
真的没给吃的。
一天都没给。
曲妍饿得头重脚轻,但仍旧没说话。
饿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闭着眼想事情,然后又慢慢睡。
好在打的吊针里面有葡萄糖,她不至于死。
水也是有得喝的。
直到三天没吃,她估摸着这戏演的该差不多了,这三天来,她的态度慢慢软化下去了,今天差不多能开始吃点儿了。
不过还得再演最后一出,不然这狡猾的东西不上钩。
在又一次将宋昱给气走之后,她拉上了被子,在床上假模假样地哭了十几分钟。
嗓子都有些哑了,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掐得腿都紫了。
她泪眼朦胧地从床上跌了下去。
随后擦掉眼泪,顶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看门口,似乎是在等谁一样。
最后下定决心,拖着那一条断腿,爬上窗台。
下面满是蔷薇,盛开的一整个小院,看起来格外漂亮。
她坐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
在宋昱终于悠悠前来时。
朝他笑了一下,说了这些天以来,第一句话:“活着是很艰难,但是死还不容易吗?”
“你没赢,我也没输。”
他像是笃定她不会跳下去一样,有恃无恐,双手环胸,站在她不过五米左右的位置:“你死了也没关系,我会抱着你的尸体,一样对你好。”
“随你,你把我丢臭水沟烧了糊墙都行。”
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呢?
他这才意识到不妙。
正往前一步时,她直接一个后仰。
他扑上前来的时候,来的还是慢了,她坠下去。
呼呼风声,她掉下去时砸在了蔷薇下垫着的柔软物体上,她心想:老一套的东西,她还不是拿捏得死死的?
死是不可能死的,只能勉强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弄进监狱去才能过活的样子。
戏码很好。
宋昱赶过来时,脸色铁青。
站在她身侧,盯着她,最后才从挤出来一句:“曲妍,你好得很!”
没了记忆也是这副犟骨头,明明都开始软化了,就是不肯低头。
天生就不肯为了旁人妥协的性子。
她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曲妍朝他笑出声来,没什么嘲笑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笑。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能冷着一张脸,将人从花丛中抱起,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凑过去:“我真想掐死你。”
“但是我不可以动手。”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心尖一颤,猛地停下脚步。
这话,她从前说过。
因为个人是没有审判的权力的,人的认识是有限度的,就像你听说那人是个坏人,你为民除害,杀了他,结果只是人家随口说的而已。
审判不属于个人。
“因为我掐死你,我会去坐牢,这样不合算。”她认真地开口。
其实人是自我主义的,很少会有无私奉献的人。
只有当人满足自身的需求后,在有富余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去做奉献。
杀了仇人,这样爽吗?
当然爽了,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葬送自己的一生,这样划算吗?
当然不。
所以她的底线是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