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安八岁那年,送了母亲一朵紫阳花,而母亲给他套上了一件浸了毒的衣服。
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那些所谓的先贤名著在他看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他的哥哥们原本挺正常的,自从读了书之后之后也和资善堂的夫子一样,满嘴的之乎者也,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李晏安喜欢侍弄花草,夫子上课时说,梅兰竹菊是四君子,是高洁之物,可在他看来无论是梅兰竹菊,还是牡丹芍药,都是可爱的。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却罚了他手板子,还把他照看的那些小花盆都搬走了。母亲流着泪,痛心疾首地摇着他身子:“母妃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怎么就不知道争气呢?!”
争气?争气是什么?他不懂,可是他见不得母亲,每次见到她哭,他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所以他擦干了母亲脸上的眼泪,似懂非懂地说:“母妃,你放心,孩儿一定给您争气。”
从那之后,母亲给他找来了宫外的小表弟做伴读,他也装作一副老实读书的样子。不过到底他天性是不爱读书的,所以他总找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跑出去。谁都不知道,他和花房的老内侍关系很好。那个老内侍常教他一些种养花草的知识,他经常跑去那里,虽然母亲把他的花盆都搬走了,但是他可以来这里照顾花草。
那年夏天,御花园里移种了一株紫阳花,母亲很喜欢,可惜那花和玉京的水土不服,没多久就死了。李晏安就在花房跟着那老内侍一起捣鼓了好多天,终于又养活了一株。
那天他兴冲冲地采了一朵跑回瑶华殿,他想把这个送给母亲让她高兴。母亲收了花,破天荒地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责怪他不务正业,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他笑得更开心了。
紧接着,母亲让他脱了衣裳,然后把一件新衣服套在了他的身上。
好疼啊,母亲。
为什么你给我穿的衣服会让我这么疼?
他想把那件衣服脱下来,可是母亲不让,她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不断地念叨着:“好安儿,你帮帮母妃、你帮帮母妃......”
母亲把他抱得很紧,那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肉,这让他更疼了。
为什么母亲的怀抱也让他这么疼?
他不懂。
但是他明白,从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侍弄花草了,每次他看见别人摆弄花草,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愤怒。
这些年母亲虽然一直做出一副弥补他的样子,可他知道,在她的心里,李晏山才是她的儿子,而自己一直是可以被放弃的。
就如同现在,母亲再次为了她的好儿子舍弃了自己。
李晏安此时心中仿佛被利刃捅了数刀,可痛到极致他反而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无惧。
母亲,既然你想保全你的好儿子,那我就把你在意你的好儿子亲手毁掉吧!
李晏安跪在地上用尽全部的力气高声道:“父皇!儿臣要告发太子及其党羽贪污河堤公款,致使今年宏济河溃堤,百姓民不聊生!”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降下,闪电划过昏暗的夜空,透过菱花窗照在李晏安的半张脸山,把他的脸映的更加苍白决绝。
李晏安被抓来时天色已暗,此刻勤政殿内烛火摇曳,巨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和高宏。皇帝坐在龙椅上,垂眼盯着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的李晏安。他没有被小儿子的情绪干扰一丝一毫,而是冷静地思考着他的话。
从顾柔来勤政殿请罪他就意识到,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一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了。不然以顾柔溺爱小儿子的程度,不可能把这事捅到自己面前。能让她连小儿子都舍弃的只可能是两件事,一件是太子,一件是顾家。
顾家父子远在西北,眼下只可能是因为太子了。
所以他要抓来李晏安,问问他的好儿子最近都干了什么。没想到,他还真是让自己惊喜。
“你说太子一党贪污河堤公款,可有证据?”
“回父皇,儿臣得到了一本账簿,是太和二年修建河堤时沈静堂所记,上面有江兴府的各级官员贪污公款之数目。”说罢,李晏安从怀中掏出账本呈上。
皇帝接过高宏递来的账簿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表情晦涩。
“去,传沈淮方父子入宫,再把太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