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食堂吃饭时,食堂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天气预报。
很奇怪,明天居然有雨夹雪,这都深冬了,为什么还会有雨夹雪,回宿舍之前,班主任还特意提醒我们,明天一定要多穿一些,雨夹雪要比雪天冷很多。
那一夜,窗外干枯的树枝没有停止过晃动,一直有婆娑的声音响,明明没有树叶了,为什么还会有树叶婆娑的声音呢?那不是树叶,只是没有水分的树枝在磨动着自己的关节,在北风的推力下,不停的折磨着自己干枯的身体。
北风呼呼的刮着,灌进楼道,灌进窗户缝,灌进所有能够灌进的空间。
宿舍楼外就是我们县城的一条主干路,嗡嗡的大货车与水泥路摩擦的声音,奔驰向前的车头与北风相撞的声音,还有窗外树木的呼号,似乎在预示着明天即将到来的猛烈的雨夹雪,凄惨的告诉每个人,任谁也逃脱不掉宿命般的结局,过程或艰难坎坷,或无从选择,你仍只能走在这条路上,没有方向和指引。
出操的时间到了,让很多人失望的是雨夹雪还没有来,我们必须要跑操,集合时间是清晨6点10分,每个人臃肿的穿着冬衣,无论冬衣多厚,外面必须要套上白色的校服,这是学校的规定。
2圈400的跑操结束之后,可以活动几分钟,6点30分必须要回到教室,拥挤的人群只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厕所口,一个是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都有人在排队。
我对这一切实在太熟悉了,我已经走过3年了,但是我无法回忆起我的高中生活,一点也无法回忆起来,如果我是林一,那么现在这个林一经历的所有正是我当初所经历的,他所在的母校就是我的母校,他的妈妈,也便是我的妈妈,为什么我回忆中没有呢?
只有昨天那场拔河,我是能够和我的学生生活联系起来的,那是我初中时参加的比赛。
包括在刚认识灵体的时候,我所有的发生的我想忘记的尴尬的不好的孤独的回忆全部时发生在初中,那为什么初中的回忆存在于我的大脑中,其他的时光呢?
所有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耳旁,我没有丝毫可以解释的余地,我也想不通,如果现在是梦?
如果是梦,那么所有都是合理,我不认识所有人,我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了,我亲爱的人我都不认识,我的家乡我不再熟悉,经历过的同学,我全部忘记了,可单单拔河的事情和初中老师我是能够辨认的,梦中的我对这一切过于疑惑,主观意识很强烈,到现在梦应该醒了,已经非常久了!
如果不是梦?如果不是梦,我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这个猜想太恐怖,超过了我对自己想象力量的预期,而我又为什么是那个被选中的人呢?
看着拥堵的人群,所有人都是在从厕所中走出,穿过空地,走向教学楼,像默认的规矩,有人在暗中用这个规矩安排着所有人,任谁都无法逃脱。
我们好像排着队,我看着这个队伍,棉衣逐渐褪掉,清晨还未消散的青雾也消失不见,树木茂密的长着绿叶,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绿光。
长长的一条队伍站着一个个十五十六的男生女生,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等着自己的顺序报到,填写资料。他们穿着轻薄的单衫,短袖,短裤,上午的阳光已经把他们的脸晒得通红。
我又看到了林一和萧红,他俩一前一后的站在一起,林一扭头俏皮的冲着萧红笑着,萧红低头,微微抬着眼皮,看着林一,让他好好排队,好熟悉的两张脸呀,林一笑得更灿烂了,回过头摇头晃脑的看着高处,好像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姑娘。
在这个夏天,他等到了自己的姑娘,在这个高中学校的空地上,他站在她的前面,等着一起去填写资料。
一阵寒风又将我吹回到了冬季。空地上的队伍不见了,只有 一个个套着厚厚的棉衣外面穿着白色校服的学生匆匆的低着头向前赶路,疾步回教室。
雨夹雪马上就要来了,外面的风不大,但是风钻过缝隙的声音很大,让人误以为风来的凶猛,不过温度太低了,轻轻的风刮在脸上都会留下划伤的痕迹。
初中三年的生活很单调,每一段时光过得都很类似,每一段日子都像重复的片段,没有新意和任何记忆点,如果不是拔河,初中三年的回忆应该不会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我已经忍受到了极点,我不想徒劳等待,不想被动接受,无意义的挣扎也强于烦躁的木然呆滞。
我走过去,没带一丝犹豫的径直走到萧红身旁,拉着她的手走到楼道,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貌似都消失了,只有我和萧红,以及呜呜的风声。
我问她:“你记得我吗?”
萧红:“怎么会忘记你呢,林一!”
“你知道我是林一?”
萧红:“一直都知道。”
我看着萧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一直都知道我是林一,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呢?我见到的萧红和林一的所有场景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问她:“难道都是假的吗?”
萧红:“不是。”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瞒你!”
“那我为什么对你,对妈妈,对老家所有都没有印象?什么都忘记了?这是梦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林一,我只知道我又见到你了。”
“又见到我了?”
“是啊,又见到你了,林一,好几年了,我们分开好多年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我不明白。”
“林一,你会明白的。”
大气压太强,我的胸口快要被击碎了,外面的风已经变得更加的冷冽,我看着萧红,好柔嫩的一张脸,外面的世界开始变白,雨滴落在雪上,发出“嘶”的声音。
我盯着萧红,我看着墙上的瓷砖,我望向泛白的远方,我想冲破这楼层,我想从四楼飞跃出去,我想享受成为风的灵动,我想挣脱现在所有的情境,我想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地方,我想忘记所有人,忘记林一,忘记萧红,忘记学校,忘记堤坡,忘记所有见到萧红的地方。
这是导致我痛苦的根源,忘记了,痛苦就没有了。
是吗?
只要我忘记了,我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只是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