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知道!”杨婧带着两个挑夫走上城墙,对司空德富万福一礼说:“傍晚婢子送米来此,被几个队正截留,他们要求经手发粮。估计是队正贪墨。”
司空德富看见她带着挑夫,惊讶的问道:“何来之速也?”
杨婧说:“家父预计有乱,已经提前吩咐婢子换装了,好在大乱未起。”
司空德富这才发现杨婧换了一身男装,在摇曳的火把火光中,倒是比女装好看了,起码身材上平板的缺陷是不存在。他苦笑道:“虽然未曾大乱攻城,也差不多了。郡中来的队正死了一个。”
杨婧挎一柄短剑,扎戴一顶皮盔,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丁。她扒着墙头往下看了看,对司空德富说道:“什么队正,一个郡兵中的老卒罢了。外面的郡兵都是郡城外的乡兵,那些队正乃是郡中常备材官骑士,连五十石也不是,还敢自称军官。”
这么解释司空德富算是明白了,郡中出兵以常备兵为骨干,类似后世的军士长,各亭里征发的乡兵为基础,还是秦汉制度的耕战体制,平时务农,战时征发为兵。杨婧接着说:“郡中征发自带粮秣,近年来税赋日重,郡兵不堪。里正若是愿意舍财,哗变自消。”
挑夫把担子放下,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司空德富问道:“带了多少钱?”“按里正之命,二千钱。”“好,你再回去一趟,取一石米来。”
司空德富对城外喊到:“各位稍安勿躁,我愿付一石米二千钱,明日每人再送十斤盐。”
城外一阵轰动。有人激动的吼叫:“十斤盐,十斤盐可不少了。”“别是骗人吧?”“明日若是官府追究如何是好?”“先吃饭,要他们把米送来。”……
賈过带着几十个乡兵到来,司空德富手忙脚乱的穿上防爆服,戴上头盔,把滑轮弓搁在墙边,心里终于安心一点。穿戴整齐的司空德富终于敢把脑袋探出土墙了,两个乡兵举着盾牌护住。他对下面喊道:“先付二千钱,你们派人上前来取。”
城外的一坨人一阵推搡,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司空德富说道:“怎么?杀官都敢,拿钱倒不敢了?”
一个背着一张大弓的年轻人走出人群,到城墙下数丈站住说道:“你们送出来便是,我杜磊在此等候。”
“杜壮士见谅,城中老幼众多,夜间不敢冒险开门,请来城墙下自取。”说罢,司空德富指挥乡兵把一个麻布袋子丟下城墙。
杜磊踌躇不前,左右上下看了看,终于快速跑了过来,拎起麻袋,像是屁股着火一样的跑回人群中。很快,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又有打斗声音传出。賈过眯着眼睛看着,轻蔑的说道:“一群乌合之众,不想郡兵居然堕落至此!”
一声惨叫传来,接着是杜磊的喝骂:“都给乃公停手,每人五钱,轮流上来取,余下的归乃公我!”人群终于停止了骚动。
賈过和司空德富对视一眼,都估计刚才射死队正的就是这个杜磊了。很快,一石米送来了,賈过探头对城墙下喊道:“一石米送到,你们过来取。”
杜磊这一次没有来,两个郡兵跑来抬着米袋子跑回人群中,生火造饭。賈过对司空德富说道:“郎君会公所配上官,可不能怠慢。我在此守夜。”司空德富摇摇头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些家伙不可能这么老实,连军官都敢杀,他们一天不离开,我们一天不能放心。賈老父,你还是去聚兵吧,现在只是安抚了他们,我们不能指望别人发善心。”
賈过领命而去,司空德富提心吊胆的看着城外,郡兵们正在烧火做饭。整个南门城墙上只有十几个人,要是对方突然发难,黄泥里可能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正在胡思乱想,郑别驾派来一个下人,看见地上的尸体,惊慌失措的问道:“大人请里正归席,这是什么?”
司空德富说道:“刚才乱兵鼓噪,射死了队正。你速速回去,让别驾大人穿齐甲胄。”来人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墙。
没多会,那个下人又来了,气喘吁吁的说道:“别驾大人请里正速速来见。”
司空德富说道:“我在此先安排防御,一会便去。”
来人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司空德富,又看了看城外的骚动人群,拜了一礼,回去复命了。
整个黄泥里已经醒了,门扉开合,武器叮咚。黑暗中人流走路的窸窸窣窣声,在賈过和匡芦等人的带领下,将近两百个丁壮聚集到了南门。司空德富走下城墙,对賈过说道:“賈老父先检查军备,约束众人。我去见别驾大人,讨个说法。”
公所中的宴席已经撤下,郑别驾又穿戴整齐了甲胄,正在焦急的踱步。看见司空德富进来,焦急的招手道:“城外是何情形?乱兵可曾攻城?”
司空德富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说:“禀告上官,乱兵因为晚饭未饱,营啸作乱,刚才射杀前去弹压之队正。我已发二千钱赏,一石米,约定明日一人赏十斤盐,乱兵正在造饭,我黄泥里暂时无虑。”
“连队正也敢射杀,与作乱何异?你黄泥里为何不付足粮食?”郑别驾脸色非常难看,眼睛通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喝多了。
“我里送了两石粮食,不知为何不够。请上官赎罪。当务之急,乃是要击破乱兵,乱兵一旦破城,我黄泥里定然玉石俱焚。”司空德富也不分辩,他就是准备拿到郡中的命令 ,方便一会出城破敌。
郑别驾听见他说送了两石的米,愣了一下,明白了里面的猫腻。他略为惊慌的扶了扶腰中的腰带和佩剑,对门外喊道:“来呀,聚兵,护住本官。”
几个队正歪七竖八的进来,有的头盔歪斜,有的皮甲未绑。郑别驾蹙眉刚刚想骂人,司空德富上前说道:“下吏已经聚集全里百余丁壮守城,上官带来的让最好到后院中躲避,万一乱兵破城,后院有高墙,可保护大人安危。”
郑别驾感动的说道:“如此有劳有聚了。某必定有回报。”
司空德富说:“请上官下令,让下吏领乡兵御敌。”
“好,我这就给你手书命令,令你从权行事。”郑别当场写下书符,给黄泥里出兵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