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夜锦一行人终于在六月初抵达靖侯府,荣明月被池阙小心的从马车上搀扶下来,荣夜锦则是跑进府中去找自己的大哥。
荣明月抬头看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恍如隔世。
她摸了下自己隆起的小腹,转头看向秦城。他依旧如二人见面时那样,仪表堂堂、意气风发。
他伤了自己是真的,救了自己也是真的。
她不知道要不要让他进府,要不要让他见自己的大哥。
纠结了几番,荣明月拍了拍池阙的手,示意她带着岑旌尘先进去。
池阙见她一直看着秦城,点点头,叮嘱道:“阿姐,边走边说也可以。”
荣明月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向秦城走去。
来的路上秦城都没怎么说过话,他一直在思考,要说些什么,才能让靖侯成全他们二人。
手臂上传来柔软的才触感,他强颜欢笑:“月儿,你肯理我了?”
荣明月眼底无悲无喜,只是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随着自己进侯府。
迈过门槛的时候,秦城下意识的去搀扶,却被荣明月刻意躲开。
秦城像是吃了满口的黄连,他苦笑着问道:“月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荣明月眼眶微红,心口疼的厉害,连带着肚子也微微发紧。
二人走了没两步,一名面如白瓷,玉树临风的男子疾步向他们走来。白色的衣袂随着他生风的步伐起伏如波,远远看去飘若游云。
荣明月泪如雨下,跑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怀中。后背传来的轻拍夹着劫后余生般的悸动,头顶落下如风的声音:“明月,大哥对不起你。”
她摇头,拉过荣夜风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不怨你。
她知道,自己的大哥只是想她逃离束缚,让自己后半生能随心。
可她做不到,她不能用自己小妹的幸福,去换取自己的愿望。
欣长的手指将她眼角的泪水抹去,荣夜风柔声道:“先随大哥来书房,大哥有话要问你。”
他眼眸一垂,对着秦城颔首:“秦二公子,你也随我们一同前去吧。”
秦城眉头紧拧,作揖应下。
三人来到书房,荣夜风道:“秦二公子,你在这稍等片刻。”说罢,他搀扶着荣明月进了屋,只留秦城候在门外。
书房内,荣夜风扶着荣明月小心的坐在太师椅上,用镇尺压好宣纸,边研磨边道:“明月,等下你将这两年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写在纸上。大哥想知道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沾满墨汁的笔递到荣明月眼前:“还有这个孩子,你要不要留也写在上面。”
落在纸上的笔尖迟疑了一瞬,荣明月蹙眉将事情写在了上面。
一刻过后,房门被人拉开,秦城抬眼对上荣明月清冷的面容,他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就听见屋中的人道:“秦二公子,请。”
秦城嘴唇微抿,进了书房。他神情紧张的盯着端坐在太师椅中,着纸张的荣夜风。
荣夜风放下布满字迹的纸,问道:“秦二公子,这个孩子你要吗?”
秦城不解他是何意,以退为进的说道:“月儿要,我便要。”
荣夜风轻笑,将纸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二公子,看看吧,明月写的。”
秦城蹙眉上前,拿起纸仔细的看着。映入眼中的,依旧是干净中透着苍劲的字迹。
他盯着纸上的内容出神:
两年前我趁着二哥熟睡,自作主张的跑回都城。回都路上遇了山匪,为保清白只得投江。幸遇秦二公子所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我因高烧失忆,二公子心生怜悯,将我带回旬瑶让我免受流离之苦。
六月我随二公子到灵泽山庄为他的友人庆贺生辰,期间结识了宋先生。那晚我险些被人所害,是二公子再一次救了我。
为报救命之恩,八月我与二公子成亲。二公子待我极好,婚后事事皆随我心意。
今年除夕,我阴差阳错恢复了记忆,同时我也有了身孕。二公子心疼我身子弱,我们二人说好,等我胎象稳定就一同回来。
我失语一事,是因为孕期太过忧虑导致。
孩子是否留下,全由二公子做主。
手中的纸明明轻如羽毛,秦城却觉得有千斤重。心更是疼的厉害,就像是被人用沾着辣椒水的鞭子反复抽打。
为什么……
她明明那么恨自己……
为什么自己做的事她只字未提……
为什么她要将那些事全部隐瞒起来……
秦城想不通。
或者,他不敢想。
“秦二公子。”荣夜风面若冰霜的盯着他,“说说吧,你对明月做了什么。”
秦城回过神,缓缓吐出几个字:“侯爷,我只是不想和月儿分开。”
荣夜风一拍桌子,高声呵道:“秦城!你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
秦城跪在他面前:“侯爷,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好!本侯就当你是一时糊涂!”
荣夜风眸深似海,全身上下散发着戾气:“第一次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皆是一时糊涂吗!
别以为明月瞒下这些事,本侯就不知道!”
心口发出穿背的痛,荣夜风压下嗓中的腥甜,愤然道:“是!你是救过她两次!你是有恩于我们荣家!但你强迫明月!害得她失语!这恩情也早就抵了!”
秦城想开口,就听见冷如寒冰的声音:“这个孩子,本侯不会让她生下来。”
“不行!”
秦城急声道:“侯爷!月儿身子虚弱!她受不住!”
荣夜风也清楚,荣明月的身体远没有看上去的好。他无非就是想秦城断了念想,别再来招惹自己的妹妹。
到底是不想把事情做绝,荣夜风退让了一步:“本侯不想明月出什么意外,等日后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婴,还请你秦二公子抱走,好歹也是你秦家的血脉。
若是女婴,你就留给明月吧。”
“侯爷!”秦城急切道,“我要月儿!”
“本侯不会把明月交给你。”
荣夜风冷笑着开口:“秦二公子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的好。”
秦城挣扎道:“侯爷!你还没问过月儿的意思!”
“长兄如父。”
荣夜风哂笑:“她的事,本侯做主。”
秦城脑中混沌不堪,哀求道:“侯爷,我求你,至少让我陪着她生完孩子,再做决断。”
荣夜风将眼神挪向他手中满是字迹的纸上,淡淡道:“不必了,她应该不想见你。二公子请回吧。”
秦城浑浑噩噩的起身,问道:“侯爷,我能见她最后一面吗?”
荣夜风紧了下眉头,想到荣明月为他开脱,长叹口气:“本侯可以带你去找明月。但你要向本侯保证,今日过后,你与明月桥归桥路归路,别再纠缠她。”
良久,书房中才响起沉闷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