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在屋子聊得正欢,池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默的听着。
方休的眼神却一直在池阙的脸上徘徊,心道:这女子怎么如此话少?莫不是害羞?
他笑嘻嘻的套着近乎:“明月,你今年多大了?”
池阙继续沿用着荣明月的身份:“二十岁。”
“你长得还真是小。”
“方公子瞧着也不大呀。”
“我比你小一岁,今年十九。”方休不满意的撇撇嘴,“怎么走到哪儿,我都是最小的那个。”
他的话让池阙想起在府上的时日,她笑道:“最小的最惹人疼,我大哥就很疼我。”
“这倒也是。”
谈话间池阙将开始的不愉快忘到脑后,再加之他与自己大哥年少时的性子有些相似,她也乐得跟方休多说上两句。
二人聊的甚是投缘,岑旌尘不自觉的握紧茶盏:若不是宁王夫妇在,他真想将方休撵出府去。
屋内气压有些低沉,宁王见自己的六弟面色阴沉,随便找了个由头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阿休,等你明年过了冠礼,我也去求父皇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吧!”
“可别!”方休闻言将手摆出残影,“我可还想再潇洒几年!”
岑旌尘眼中略带鄙夷:“你有什么可潇洒的?”
“驰骋疆场,把酒当歌,纵情天地!”
纵情天地……
池阙思绪猛的倒转。
“我只想与所爱之人纵情天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少年模样的靖侯白衣素缟的趴在一口棺椁上,双手死死扒着棺盖。任由身边的人如何拉扯,他就是不肯松手。
瞧着他也不过十八岁的模样,他双眼猩红的哭喊道:“我荣夜风上对的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
靖侯苍白病态的面容与方休少年肆意的脸交织重叠,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池阙的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细微的声音还是叫身边的岑旌尘捕捉到。余光扫过池阙微红的双眼,他剑眉微动,与三人高谈阔论的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她的情绪。
见她情绪起伏不大,岑旌尘才松了口气。
一直聊到晌午时分,宁王三人才动身回了宁王府。临行时,方休故意对池阙说道:“明月!有时间我还来找你玩!”
“好。”
池阙笑盈盈的应着他的话,丝毫没有发现身畔的人下颌紧绷,眼神凌厉的看着自己。
见岑旌尘面色不佳,方休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舒畅。他眼底满是得意:可是抓住机会气他一次了!
目送宁王三人离开后,岑旌尘拉着人就往停云阁走。他本就走的快,池阙只能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手上吃紧,铁了心似的不让她逃离。高大的背影溢出阴冷的怒意,让池阙心尖发颤。
“方才为什么哭。”
岑旌尘的发问让池阙不解,她随口道:“眼睛进灰了。”
她的搪塞惹得岑旌尘烦闷不堪,他衣袖一甩,坐在桌案前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冷言道:“站那别动。”
为了尽早回去探望荣夜风,池阙只当他是吃了火药,顺着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毕竟惹又惹不起,躲也躲不过。
屋中霎时间安静如斯,只剩书页翻过的沙沙声。
岑旌尘眉头紧锁的翻看着手边的书,本想着晾她一晾,等自己心情平稳些在与她交谈。
只是这书看了半晌,他的心也跟着烦了半晌。
长时间的站立让池阙的小腿有些酸痛,她猜不到面前人是何用意,只得静静的等着岑旌尘先开口。
“日后离方休远点。”
“……”
他的话没头没尾,池阙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人家若是有事前来,自己还能躲着不成?
“怎么?不愿意?”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池阙顺着他的话道:“全听王爷的。”
“荣白临。”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书页的声响,落到池阙的耳中。柳眉宁城一条线,她问道:“王爷,你叫我大哥做什么?”
靖侯?岑旌尘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盯着她:“荣夜风?”
“我大哥名夜风,字白临。”池阙怕他不清楚,仔细的解释着,“白璧无瑕的白,玉树临风的临。”
岑旌尘心底疑问解开些许,但他并不满足。他起身走到池阙身前,平铺直叙的问道:“你叫荣明月?”
“是。”
池阙抬头对上他毫无波澜的双眼,他眼瞳虽然漆黑如墨,却很有光泽。
像黑珍珠一样。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荣明月?”
“是。”
岑旌尘眼底的清浅晕成了霜寒:“看来王妃是不想去看望靖侯了。”
“昨天王爷不是说,只要我表现的好……”池阙有些失态的打断他,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
“我觉得不好。”
一根苍劲且骨节分明手指勾进她的腰封中,岑旌尘手上稍稍用力,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王爷觉得哪里不好?我改就是了。”
温热的呼吸就洒在自己的额头上,烫的池阙汗毛倒立,忙将头瞥到一边。若不是为了出府,她定不会忍耐面前人放肆的动作。
岑旌尘松开手,淡然一笑:“哪里都不好。”
距离如此近,他清晰的看到泛着微弱蓝光的眼瞳逐渐暗淡下去,失了光芒。
他本就没想难为面前人,只是有些心空。刚刚在偏厅,她和方休聊的投入,却都不曾主动与自己搭话。
“你若是说实话,午膳过后,我就带你去见荣夜风。”
“……”
池阙迟疑的看着面前人,不愿再信他的话。
“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荣明月。”
瞳仁霎时紧缩,她的呼吸也停滞了一下。
“荣明月年纪与本王相仿,而你看着都没有方休大。”
岑旌尘缓步到桌前坐回太师椅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他闭上双眼,继续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王爷!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池阙跪在地上,深拜不起,“是我贪图荣华富贵,才……”
“你今年芳龄。”
岑旌尘眼皮一跳:贪图荣华富贵?府上值钱的玩意那么多,还至于去卖画求财?
真亏她说的出口。
话头被人拐了去,池阙不解的抬头。即便眼前的桌子遮挡住他的身影,还是能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十七。”
“叫什么名字。”
“……”
“你叫什么名字。”
“……”
“我问你。”岑旌尘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耐下性子重复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池阙朱唇紧抿,一言不发。
接连的沉默让他的耐心告罄:“来人!送王妃回凝香居!”
“池阙。”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一横,咬着下唇重复道:“我叫池阙。”
若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愿开口。
“非要我逼你,你才肯说?”
如花似玉的脸上挂满了不情愿,岑旌尘下巴一扬:“起来。一会儿叫小厮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一个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