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朗月讲个冷笑话,那她一定会讲那一个——
我小时候我妈总以为我在某一天会杀人。
不好笑吗?
朗月总觉得自己讲得还可以……
小孩不吵不闹不挑食应该是家长梦寐以求的事吧?
大概朗月的父母有他们自己的叛逆,他们耽于朗月的冷漠,并试图搞清楚朗月为什么会这样。
朗月并不痴迷于数字及火车时刻表,甚至她对数字的反应不如图画及汉字,她并没有沟通障碍,她顶多算是逻辑太跳——这是很多小孩都有的问题,俗称嘴跟不上大脑。
我评论发长图都会被吞,累了……
她没有虐待小动物的历史,但其实也不太喜欢小动物……
心理诊疗所的医生甚至对朗月做过一个实验。
他们抱来了一条小狗(应该是某个护士姐姐的),他们在交代朗月如何照顾小狗后,将朗月跟小狗放在监控下观察了一整天。
朗月可以做到“喂饭”、“遛狗”但她并不乐意同小狗玩耍,对朗月来说,可能诊疗室里的绘本更有趣。
她有责任心,但是不多。
“她的情绪很稳定。”医生是这么说的,“也正是因为她的情绪太稳定了,所以很难同‘病症’挂钩。”
朗月距离所有的“天才”跟“疯子”都永远差一点。
爸爸看着监控下的朗月,还想让医生再研究研究,“可是别的小孩玩具被抢了会哭,她……她就不会……她真的没有问题吗?”
妈妈思考了一瞬,然后走进了监控里,走到了朗月身前。
“她问,月月,前段时间爸爸是不是抢你玩具了?”
朗月思考了一下“前段时间”的定义,然后略微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哭?”妈妈是这样直接问的。
然后成功收获了一只“好像不太能听懂人话”的朗月。
医生扶额,“不能这么问小孩的,她可能听不懂。”
后来还是医生出马,但是他花费了大概十分钟才让朗月听明白他想问什么。
“我知道爸爸会把玩具还给我。”朗月是这么跟医生说的。
“月月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爸爸会把玩具还给你的?”
朗月看着医生皱眉,这种感觉就像她看见玫瑰就知道那是“花”,但是有人问“为什么你第一次看见玫瑰就知道玫瑰是花”。
这个认知起源于朗月在幼儿园经常见到大人用玩具“控制”小孩的场面。
包括但不限于:“你做完XX就可以玩XXX”、“你做到XXX就给你买玩具”……
后来朗月用一个从电视上学到的词来总结这个现象——“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然,不怎么恰当,只是比较形象。
她当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把玩具从她手里拿走了,根据她见过的事情她猜到应该是爸爸想要她做什么,但是马上动画片就要开始了,如果她答应这场“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有很大的可能错过动画片。
其实朗月对动画片没有那么的执着,只是奶奶说“去幼儿园就是去交朋友的”,老师说“维持友谊需要跟小伙伴有共同的语言”,所以对正在上幼儿园的朗月来说,“看动画片”是“交朋友并维持友谊”的前提条件,是一种任务。
但爸爸不知道,朗月在玩具被抢走之后产生了“好奇”。
如果小朋友不想要玩具,那大人还可以“控制”小孩吗?
于是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爸爸想要我做事,但我需要准点看动画片”的朗月,在“好奇”的驱使下,选择了当时看起来最诡异的回应方式——疑惑地盯着爸爸看。
她在利用爸爸做“天子如果死了还能不能令得动诸侯”的实验。
当年的朗月得出的结论是:会被带去看“大师”。
思绪在朗月的脑子里跑了一轮,她给医生的回答是:“不喜欢玩具会被带去看‘大师’。”
医生:“哈?”
大概这辈子,正常的孩子都很难跟上朗月的脑子。
怎么会有四岁的孩子能建立起这种逻辑链?!
等医生耐心地引导朗月讲出所有逻辑步骤后,他们发现朗月的问题其实就是——没有问题。
不存在精神类疾病,没有暴力倾向,有四岁孩子独有的天马行空跟对世界的好奇。
她同其他孩子的区别大概在于:
人类获取知识的方式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经验(指亲身参加变革世界的实践活动所获得的知识),一种是间接经验(从他人或书本上学来的知识)。
玩具是孩子打开世界的窗口,大多数的孩子会用手去抓、去触摸所能够到的一切,甚至用嘴去咬、用舌头去舔,因为那是他们认识世界、获取知识的方式,知识的来源是他们亲身经历的。
而朗月的知识来源多是间接的,她更擅长听、看、问、以及……想,她很少用手,更多的时候可能还是在用眼睛。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就像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右撇子,而月月的惯用‘手’是‘左手’。”
世界上总有一个“但是”。
“但是你们需要注意一下,她的习惯太过于明显了。经常有惯用手是左手的小孩在学校里被欺负的消息,她这样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最好还是教她一点大多数孩子的思维。”
只知道触碰火焰会受伤,而没有感受过火焰温度的小孩是危险的。
因为他们可能会好奇,火焰会将人伤到何种程度。
习惯了观察的小孩在行为上会有一定的怠惰。
已拥有的知识及自我保护意识同旺盛的好奇心展开纠缠……
——
佛子并没有回答朗月的问题,他盯着火堆,微微颤动的眼睑显示他极有可能在进行快速地思考。
于是朗月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接着问了另一个:“佛子想知道剥人皮的手感吗?”
寒风从洞口呼啸而过,火光摇曳,扶风的视线顿了一秒,下一瞬,他抬眼同朗月对视。
他想知道。
“哈哈哈哈哈……”朗月在火旁笑得直打跌。
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
在扶风疑惑的眼神中,朗月揭掉了眼角的生理泪。
“小师傅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剥人皮子吗?”
朗月笑够了,心情难得的好。
“因为我见别人剥过,那人的动作很利落,眼神很专注,我就想知道剥人皮跟剥兔子皮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剥皮子的手感是不是跟那人同我形容的一样好。”
以求知欲为驱动的人,通常人们会说“这个人很纯粹”。
扶风很快意识到:如果我在邪修堆里长大,那就应该是会变成她这样的。
当这种纯粹被带到某个领域之时,就会变成残忍。
只知道触碰火焰会受伤,而没有感受过火焰温度的小孩。
如果他们好奇“火焰会将人伤到何种程度”但他们不想自己受伤,那该怎么办?
小时候的朗月与现在的扶风会即答:把除我之外的另一个小孩丢进火里,并对他的挣扎力度进行观察。
现在的朗月会微微顿一下,然后说:去搜一下烧伤相关图片跟资料就知道了。
这是标准答案。
就像几乎所有刚学会画画的小孩都会把太阳画在左上角或者右上角,太阳的颜色不是红色就是黄色。
不会有小孩把太阳画成蓝绿色。(*)
有幸直面过“不知道标准答案的朗月”,妈妈觉得朗月会“进集体宿舍并且被包食包工”并不奇怪。
当然朗月当时有句话憋住了没有说:我要是真杀人了,怎么可能会被定罪?顶多是个嫌疑犯。
“所以我亲爱的小师傅,你相信有人能一直凝视着深渊,但永远不会往下跳么?”
小和尚垂眸,然后张口:“我不信。”
“嗤……”朗月嘲讽道,“佛门将你养得真好。”
没有见过深渊才会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往下跳。
朗月没有犯法的念头。
一个是因为她没有遇见让她有这个欲望的生物。
另一个是因为高度信息化的世界,朗月难以在脑内构建出完美的方案。
倒不是说她后来长大了脑子就不行了,她只是有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摄取相关知识。
对朗月来说,研究成本最低的就是“研究自己”,十几岁就成功地将自己“解剖”得七零八落的朗月非常清楚的知道:
方案建不出来才是最好的,一但她在脑内构建出了可行方案,即使没有让她想要发泄情绪的目标,她大概也会因为“好奇这个方案到底行不行”而随便找个人试试。
倒不如说,无差别更难被抓……
她有自己的规矩。
少给家里惹麻烦是一条。
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嫌疑犯的身份也会让父母苦恼。
她会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她可以用思维构建起深渊的一切,她的好奇将她困在了山崖上,她不在乎,她的规矩与协助思考的理智让她永远不会往下跳。
朗月说:“你不是佛子,扶青才是。”(*)
怎么说呢?
我不下去,不妨碍我劝两个人下去。
在脑子里发疯的疯子是天生的教唆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