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欢期每次见到峦景的时候,都觉得眼前的美少年是从画里走出来,尤其是这次再见。
苍白如雪的面颊在白色狐裘的映衬下更显病态,但是他唇间的红像是冬末才会开花的红梅,最是娇嫩美艳。
梨欢期捏着自己行囊,坐在院子门前,师傅和师娘就站在身后陪着她等着宫中的来人。
莫朽昨夜也是发了一通极大的脾气,但是冷静下来才去欢期屋里,看着少女的身影,明白自己始终都不是能保护她的人。
此时他站在梨欢期的身后,看着漫天飞雪里的宫人出现,他想亲眼见识这个男人能不能够照顾好保护的了欢期。
终于,人影绰绰,那雪幕里终于出现一行人,估摸约有二十人,整齐的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进院门。
而模样惊为天人的男子自然就是当朝的闲散王爷峦景。
梨欢期一时间没有辨认出来,只觉得这贵气逼人的男子眼熟,而且生的模样温柔,见者不自觉就想靠近。
莫轻言和红罗走上前按规矩行了礼,和峦景交涉起来,似乎想请他们进来坐,但是峦景一行人很着急,不肯入府。
莫轻言不敢在峦景面前有反对,毕竟皇室的人就算看着再温和也不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权威。
“欢期过来拜见宁王。”
莫轻言招呼欢期靠近,欢期终究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局促的上前,连头也不敢抬。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峦景衣尾上,不知为何,欢期生出想要跪下为他拂去雪花的念头。
“拜见宁王。”
梨欢期不敢抬头,但是下一刻身上一阵带着暖意沉重感,包裹在她的周身。
她身上,是峦景的狐裘大衣,长长重重的,落在她的脚踝,但是很暖和,似乎能抵御一切刁难刺骨的风袭。
那一刻她的惧怕也似乎被狐裘深深压住,令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宁王。
那双温柔似春水的眼眸,欢期就在那一刻忍不住的跌落他的眼底,明明是隆冬,但是她觉得春天在这里,就在他的眼睛里。
“你就叫梨欢期,对吗?”
声音一出,欢期的记忆像是复苏的燕子,在记忆深处啼叫。
“峦……”
欢期还没哟说完,但是看见峦景用手指在嘴前比了一个嘘字,她也不自觉地听从住了嘴。
莫轻言没有察觉到两人似乎认识,只是请求宁王好好对待欢期,不要让欢期受伤,欢期听着一向淡漠疏远的师傅居然在此时有些低三下气的请求,字字情真意切,她心里头无法掩埋悲伤上涌。
“欢期,要照顾好自己。”
红罗上前一把将欢期抱在怀里,忍不住悲恸的哭出声来,莫轻言连忙上前示意红罗不要这样,虽然他眼眶早就湿润。
莫朽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看着自己一生都无法企及高度的人保护着欢期,他明白的留念对于欢期只是累赘。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他强忍着泪水,走上前看着欢期泪花花的小脸,他想和母亲红罗一样抱住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妹妹,告诉她自己想永远陪她,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妹妹,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是本意。
“做了皇上也不能天天吃糖,会烂牙。”
发红的鼻头,模糊的泪眼,还有忍住抽搐的面庞出卖莫朽内心的伤心。
梨欢期当然知道莫朽的不舍,但是听到莫朽嘴这般臭,还是没忍住顶嘴。
“我就吃。我不给你吃。”
话音落,几人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欢期姑娘,请上轿子。”
明行一旁及时打断几人别离的气氛,欢期这才走上轿子,坐在暖和的轿子里,那一刻,她彻底害怕起来,她赶忙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挥手告别的莫家人,她不可遏制的任由泪水涌出眼眶。
那是,她世上,至亲的人啊!
峦景也随之坐上轿子,看着眼前感天动地的分别,心里头却是麻木和不解。
“欢期!”
轿起,缘起。
莫朽的声音撕裂在雪风里,被碎裂成无数的尾音,稀薄绝望。
一路,平安。
他看着轿子消失在雪里,和来时一样匆忙,又似乎从来没出现过的,一切无常。
但是又彻底带走他的欢期,那个追着他跑,被他欺负还嘴,以及牵着他手喊他大笨蛋的人。
欢期屋前的台阶上落满了雪花,莫朽缓步走向她的门前,缓缓蹲在台阶上,用手拂去地面上的薄雪。
那是一串被覆盖的糖葫芦,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不会有人再吃它了。
再也不会了。
轿子上,峦景默不作声的给欢期递过去丝帕,欢期小声的说了句谢谢,用双手接过去擦拭脸上的泪水。
“鼻涕也可以擦。”
看着欢期小心翼翼的吸着鼻子,峦景开口要示意她擦掉免得不舒服。
欢期还是没忍住尴尬的红了脸,峦景别过头去,装作看不见,然后等着欢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情,这才转过脸。
欢期心里虽然有着悲伤和害怕,但是看见峦景,就觉得熟悉和亲近,心底的恐惧感消减一些,好奇也就上来了。
没想到一年前所见的贵公子居然是宁王。
看见欢期好奇的盯着自己,峦景温和自然的笑着回应,开口道:
“给你准备了点东西,想来你应该是喜欢的。”
说罢,峦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竟是五彩斑斓的小石块。
“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糖,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峦景将带着香气扑鼻的盒子递给欢期,欢期伸出小手接过那个精美的盒子,眼底都是满满的惊喜。
她哪里见过这个呢?
但是觉得太贵重,欢期摆摆手,有些局促不安。
“往后这些都是最平常的物件,你要学会接受这些。”
峦景语气里没有瞧不起和鄙夷,反而带着教诲和温柔,让欢期忍不住拿起一颗,试探的放在舌尖。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在欢期的心里开出花。
峦景正得意自己想的周全,能将小姑娘速速哄好,但是一块明黄色的琉璃糖被举到面前。
“王爷也吃。”
欢期吃好吃的时候从来都是见者都有份,身边无论是谁,她都会分。
下意识的,她拿起那颗糖,递给锦衣玉食的峦景。
峦景有些愕然,来不及拒绝,糖已经被放在他微微张开的掌心,带着少女指尖一点点温度的触碰。
分享在峦景的世界里是很淡的观念,皇室的东西从来都是分配好的,至于其他想要的,那就只能去抢。
抢不到怎么办?那就只能被施暴,被凌辱,站不起身,直不起腰。
他太明白了,没有谁能给他分享,他也不会。
梨欢期被甜到牙疼,她微微皱起小眉毛,看着峦景呆住模样。
“王爷不爱吃吗?”
糖是甜的,吃了心情就会变好。
没人不爱吃的。
峦景将掌心的糖块放在嘴里,甜到有些发腻的味道却刺激他心底某一处残破的回忆。
刺痛,肮脏,他厌恶。
“你选的这块很甜。”
他又露出那种人人都喜欢的笑,没有攻击性的笑,他习以为常的笑面对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