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不是什么喜欢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捏造的人设大概率也不会有这么麻烦的特性。
尽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谈过话,但田昭绫多多少少还是猜到了安室透这副浮夸的行为举止有演戏的成分,毕竟只要不是十全十的笨蛋,都会顾及到监控的存在。而如果能帮到对方,田昭绫是很愿意配合的。
被剥夺视野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安室透握着他的那只手给了他安心下来的力量。
老实说,他并不怕吐真剂,可能是常年的训练让他对痛觉已经迟钝到一种地步,田昭绫甚至感觉有点不痛不痒。可过去的一切也确实给他带来了阴影,安室透笑着的模样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这才是他有反应的真正原因。
相比之下,吐真剂带来的痛苦反而没什么在意的必要了。
一直沉默可不像沼绫,也许会被人发现端倪。
于是田昭绫扬起个笑容,思考着那个杀手的思维模式,说出他当下最可能说出来的话:“你很讨厌我?”
讲真的。如果不是他知道安室透的真实身份,或许他也要被这逼真的演技骗过去了。
那厌恶的情绪像是一个气泡,把安室透包裹起来。
黑暗中他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对方正在挑选什么又放下发出的声音。大约有一分钟,安室透才像是听到他所说的,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声,接着是他带着笑意的话语:
“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装的很好呢。嘛,毕竟…绫君你看起来可控性很差,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最讨厌会失控的东西。”
安室透今天喷了香水,他一凑近田昭绫就感觉到了,“可能会很痛,还请多多忍耐、或者,你现在就告诉我:医院那次的条子是不是你联系上的,也可以哦?”
什么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身上,“只要一句话,你就有随时停下的权利。”
田昭绫茫然了一下。
为什么要刚好问他没有做过的事?
那么0314会有的反应也很明确了,实话实说。田昭绫自然而然的回答:“不是我。…、!”
疼痛和耳鸣一齐侵占了他脑子里的想法。
安室透扇了他一巴掌,力度不轻,体质差一点的已经能流鼻血了。
能找角度降低这一巴掌带来伤害的方法太多了,就连总是埋头做任务的田昭绫也知道一两点。如果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那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很可能后面还会出去的组织成员做到这个地步。
除非对方并不怕他找上门,或者他很有恃无恐。
就算知道他是田昭绫也不至于。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脸颊火辣辣的疼,田昭绫慢吞吞的抬起头,在一片黑暗的视野中准确捕捉到对方的位置,望过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乍一看是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质问,田昭绫却知道对方一定理解他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安室透笑着说,“那我换个你更熟悉的名字,0314?”
草。(一种植物)
田昭绫:“………”
他理解了一切。
是之前和松田他们经历的太顺利了,让他也先入为主的想到警校首席理应如此。而事实上降谷零才是他预期里最正常的反应,明确一点说,安室透根本没意识到他就是田昭绫。
可以理解。不是谁都能接受那样荒谬的生还原因的。
眼下更担心的不是这个,田昭绫之所以能够没什么情绪,是因为他知道面前的是曾经的同期,是可靠的警校首席降谷零。这一切的前提基于对方认出了他。
没有这样的前提,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面前的就只是安室透。
只是有着他信任外壳的一个完全陌生的魔鬼。
对方还把他的眼睛蒙上来,他原以为是对他的捉弄,没想到是…单纯的安室透的恶趣味?
田昭绫心情微妙。
降谷零,你挺会玩啊?
_
不过这样也好。
他还怕降谷零狠不下心呢。
_
摄像头忠实的记录下了一切。
监控室的范围并不大,没有开灯,只有监控屏幕散发着光亮,勉强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
坐在主位上的黑衣男人点了根烟,看着监控画面上的景像没什么表情,只感觉无聊。而在他身旁站着一名戴着眼罩,半边脸隐藏在黑暗底下的青年,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监控画面。
青年黑发褐眼,隐隐约约还能从刻意留长的刘海、遮挡的头发底下看到一些狰狞的疤痕。
他穿着和黑衣组织如出一辙的黑色风衣。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或许会又一次惊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监控里的人和这个站着的青年相比,明显是站着的这个更像他记忆里那个同期。
抽烟的男人——他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同样也发觉了这样不同寻常的相似度。
同样的,他也想起来自己在几年前曾经让人处理组织手底下一处剧院时得到的报告,有两名年轻的警校生侥幸逃了出去,监控被毁,他无从得知那两个人的模样,但却听说过其中一个人脸上有残缺,戴着眼罩。
这个站在他身旁的人的身份他是知晓的,只是今天也算他们第一次见面。
琴酒从不相信巧合。
“Rum。”
TopKiller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森冷阴寒,“这也是你的实验品?”
如果是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算计他,把0314放在他的身边,那或许对方背叛的时间比他想的要更早。——一开始,0314就是别的代号成员放在他身边的人。
朗姆和他是老对手了,生性多疑。从来不在他人面前露出真实的面貌,成员之间互相防备,琴酒尽管没少被朗姆提防算计,为了组织利益也懒得多和他计较。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子大到这种程度,不仅在他面前大摇大摆露脸,还敢在这么久之前就开始算计他。
朗姆仍然面无表情,开口是远超外表的嘶哑难听,“不是。”
他没有否认琴酒对自己的称呼,但也没有承认。
监控画面上开始有了血色。
看着一模一样的人呈现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有一种古怪的观感,很难不让人多想到什么恶心的怪癖。
朗姆伸手把可能外漏的声音关掉,没有被阻止。
“我以为你会处理掉他,Gin。”朗姆说,戾气十足,“你真是个善良的人,还能把他养到这个地步。”
毫无疑问的阴阳怪气,琴酒冷笑一声。
“Rum的替死鬼。”
朗姆那样多疑的人,永远不可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真正的面貌。所以他看到的这个必定不是朗姆,最有可能是代替朗姆表现在外界的替身傀儡。
“把他解决掉,”被他定义为替身傀儡的青年说,“我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他很合适。”
琴酒没有接受,“他是谁?”
伯莱/塔泛着冷光。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枪口很不卫生。”
“回答我的问题。”
“……”
监控画面还在继续,一触即发,监控室却也同样剑拔弩张。
“你就当是实验品吧。”
青年面无表情的说,“但是我不希望他继续活下去。”
琴酒皱着眉把枪口抵得更重,“说清楚。”
“他太开心了。”
青年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不高兴。”
——此乃谎言。
_
禁闭室内。
虚弱的、脸色苍白的、瞳孔无神。
一如安室透记忆里那样,无力又虚弱的同期,被他按在床铺上,对他的质问仿佛充耳不闻,沉默又隐忍的模样相似的让人恐惧。某种幻觉出现在安室透面前,他又回到了得知死讯的那一天,那被巨大的后知后觉的懊悔侵蚀理智的时候。
…为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又抬头看他面前满身是血的人。
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会这么恐慌。
太像了。
安室透对于世界的感知淡去,他像个旁观者一般,目睹自己再次拿起另一样刑具,伸手把那头已经被血色浸染的白金色头发抓到自己身边。
“您还真是嘴硬呢,不过我并不讨厌。”
——继续。
他必须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