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洞外，夜色渐浓，林间升起了溟濛的雾霭。
夜殊辞面覆冷霜，凤眸阴鸷，浑身散发着可怖的寒气。
他掀起薄唇，一字一顿的念出一个名字：“纪成蹊？”
施茂才的头压得愈发低了：“是啊，夜师叔，如意把纪成蹊带上的山，我亲眼瞧见的！”
“好！好得很！”
说这话时，他是笑着的，声音却像砍刀在刮磨骨肉，令人齿寒。
“夜师叔，您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见夜殊辞拔出了荡魔劫，身影如鬼魅一般，跳上了日月梭，朝着揽月峰遁去......
剪芙院内，红烛明亮，烛泪晶莹。
女子褪去了烟紫色的外衫，一身被揉皱的绿绸裙裹在她的娇娜身体上，宛若纤娆青蛇一般，百媚生香。
男子乌眸沉沉，玉雕般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可那滚动的喉结，却泄出了几分他此时暗暗压抑的欲。
她轻笑着，将他的发簪拔下，随手一扔，双手攀上了他的肩头......
“砰——”
忽然，一道暴戾的刀光从天而降。
黑色的身影煞气逼人的出现在了剪芙院外。
一个透明的光罩瞬间弹出，险险阻拦了刀光。
下一瞬，一道更加狂暴的刀光含怒劈来。
“砰——————”
地动山摇般的声响过后，光罩颤抖了一下，“呲”的一声，裂开了一个口子，而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轰——”
残存的刀气直接让剪芙院的正院塌了。
夜殊辞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破碎的砖块、石板、家具......
他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几个呼吸间，便穿过了月洞门，来到了洛雪衣的卧房前。
“夜殊辞，你疯了吗？！”
门扉“吱——”的一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呵斥人的洛雪衣，而是纪成蹊。
他率先出了屋子，那双乌黑的墨瞳中，锋利的寒光朝夜殊辞电射而去：“夜师兄，对女子的居所以刀相向，实非君子所为。”
说着，他回头，看了洛雪衣一眼：“别怕，我去跟夜师兄说清楚。”
门被关上后，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朝夜殊辞走去。
夜色之中，他唇色嫣红，墨发散乱，却掩不住他那朱唇玉面的俊俏容颜。
这副沾染了欲.色的模样，更是刺激得夜殊辞要疯。
他眯着寒霜遍布的紫眸，阴鸷的俊容上，一根凸起的青筋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侧脸。
“君子？樱樱（乳名）是我的道侣，你勾引有道侣的女修，还敢厚颜妄称自己是君子？”说着，他阴鸷一笑，朝纪成蹊举刀：“更何况，我夜殊辞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凶戾的刀气传递出了主人的心绪，如同寒冬腊月的飓风一般，要将面前的人绞碎。
“早就听说过荡魔劫不凡，今日，师弟我便领教一番。”
说着，纪成蹊抬手一招，一柄雪亮的百炼精剑便被他握入手中。
“乒——”
“乒——”
“乒——”
两人腾空而起，不断过招，从院中一路打到了峰顶，又从峰顶一路打到了山腰处，所过之处，惊飞鸟鹊妖兽无数，揽月峰的杂役都吓坏了。
而此时，杂役群房中，宿离听着外头刀剑相交的声音，抬手摸了摸眼中未干的泪意。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洛雪衣流泪了，他的左眼也会跟着流泪吗？
回想到前几日夜殊辞和洛雪衣的同进同出，再联想到从前，他曾被拍卖行送进妓院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教习呵斥他认真观摩研习之时，那些女子情动之时，眼眸含水的模样。
他不由握紧了拳，俊美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
“乒——乒——乒——”
惊天动地的打斗声让洛雪衣情绪很不好。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海棠春睡寝衣，出了屋子，扬声道：“夜殊辞！你要打可以，不要在这附近打，我院子的禁止都被你打坏了！吵的我觉都睡不......”
话还没说完，一件沾着霜降香的黑色大氅就裹住了她的身体，将她颈脖下泄露的那一点儿春光尽数遮掩。
夜殊辞一边跟纪成蹊过招，一边掀起薄唇，吐出的声音冷沉如冰渣：“你先睡，晚些我陪你便是。”
谁知，纪成蹊虽然已身中几刀，青衣浴血，却丝毫不肯认输。
他一个闪身，出现在洛雪衣的身边，将那件黑色大氅往旁边一扔。
下一秒，一道刀光便劈了过来。
两人绕着洛雪衣过起了招。
洛雪衣气得不行，她瞪着夜殊辞，气鼓鼓的说：“让你跟我双修你不愿，那我找别人又有什么不可以？你快给我滚！搅我好事的就是你！”
“洛雪衣。”
夜殊辞冷冷的唤了她一声。
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
那柄黑色的长刀像是将夜色中的光亮都全都吸收，寒气森森的黑雾弥漫开来，像是像是密不透风的墨，朦胧了他的脸。
“噌——”
黑色的长刀划了一个半圆，带着一股圆融的刀意，朝着纪成蹊挥了过去。
如果说之前的荡魔劫出其不意，神出鬼没，刀气外放。
那么此刻，荡魔劫已经挥出了刀意。
很明显，这种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的刀意，不是刚筑基几个月的纪成蹊就能抵挡的。
“呲——”
百炼精剑碎成两段，刀锋直入纪成蹊的胸口......
“够了！”
眼看夜殊辞真想杀了纪成蹊，洛雪衣拽住了夜殊辞的袖子：“他是师父看好的真传弟子，师父一回来，恐怕就要让他拜入门下，直接传他一心剑！你真要杀了他？”
晦暗的月光下，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紫眸中蓄满了嗜血的杀意。
见她睁大了一双桃花眸，狠狠瞪着他，他面部表情的收回了目光，再次举刀。
“我知道了，你不是在逼他，你是在逼我！”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我不跟他双修了，行不行？你别杀他！”
他终于笑了起来，那张冷白的面容如同春晖破晓一般的俊美，阴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愉悦：“樱樱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她声音拔高了一度，脸颊气鼓鼓的：“我不跟他双修了！你别杀他！”
他丢开刀，满意的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
而后，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闪身便回到了屋子里。
冷寂的夜色中，残花寥落，断枝凄清。
纪成蹊倒在地上，唇畔不断涌出血迹，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贯穿了胸口。
他手指打着颤，想要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回春丹，却连药瓶都拿不住。
这时，如意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向他传音道：“是洛师叔让我来的，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了保全你。”
说着，她给他敷了伤，服了药，便迅速扶着他，上了纸鹤。
纪成蹊失血过多，直接倒在了纸鹤的上。
他仰面朝天，双目失神的望着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是弦月。
银蓝色的，小小的一枚，挂在天边，远得像他的错觉。
今晚的夜色也是黯淡的，风也是冷的。
他恍惚觉得，他好像踽踽独行于厚厚的冰层上，一不留神，冰层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他坠进了冰窟之中......
他握紧了手心中的芙蕖花簪，动了动唇，哑声开口：“夜师兄，会对她好的，对吧？”
如意看着他像月光一样黯淡的双眸，轻声说道：“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宸光真君把洛师叔宝贝地跟亲女儿一样，咱们清徽宗有几个人敢欺负到洛师叔头上去？更何况，夜师叔虽然性情冷漠，对洛师叔，却是与别个不同。”
他轻轻的笑了，声音轻得像在梦呓：“那就好。”
她那样漂亮，那样鲜活，那样聪明慧黠，合该跟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在一起。
夜师兄比他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