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照例把高余送到车站。列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车站。看着站台上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比之前佝偻了一些、瘦削了一些,高余第一次感觉父亲苍老了。
列车上,高余习惯性地拿出一本书来读,此时的他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父亲那羸弱衰老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闪来闪去。
有件事让高余一直对父亲怀有深深的内疚。那是高余14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让父亲深受其害,后来发现那件事与高余有关。
那年,高余上初二,父亲教初三数学。那年,父亲陷入一件丑闻当中,差点毁了父亲一生。
有一天下午,第一节自习课课间休息快结束的时候,高余的铁哥们马腾从外面进到教室,来到高余座位旁边。高余平时课间休息的时候,喜欢到外面操场活动活动,而那天因为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没注意到下课铃声,因此留在座位上没动。
马腾用手碰了碰高余面前的书本,高余抬起头来,一脸懵懂地问:“课间休息结束了?我还想出去透透气呢。”
“没呢。”马腾说着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俯低身子,双肘支在高余的课桌边儿低声说,“我刚才在操场偶然听到两个老师聊天,说的事跟你有关。”
高余笑笑:“跟我有关?什么事啊?弄得这么神秘。”
“他们说你爸在给班里的范蓉私下里补课呢,还说补课费没少给。”马腾悄声说,“还说你爸平时总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为了钱也干这种事。”
事关自己的父亲,让高余听后脸上一阵发烧。高余还想问问详情,但看到课间出去的同学陆续回教室了,人多耳杂,让同学听去很是丢人,于是他没再问什么。随即上课铃响了,马腾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了下一节自习课。
高余的思绪仍旧停留在马腾刚才说的事。马腾说的范蓉高余认识,她是父亲教的初三(三)班的。按说这个年龄的孩子,男女生之间少有来往,何况高余和她还差着一级,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认识她的。
范蓉做事比较张扬,在本校初中部颇有些名气,不是因为她学习好,而是因为她是本校初中部篮球啦啦队的队长。
她当队长是自封的,啦啦队也是她自己招呼组织起来的。主要是因为她家里有钱,啦啦队活动的时候以及活动完去吃饭,都是范蓉买单,因此大家愿意让她当队长。
范蓉学习成绩一般,在啦啦队里却找到了存在感,因此格外卖力。高余是本校初中部篮球队的主力,与范蓉有机会接触。高余只在有篮球训练和比赛的时候,跟她才有接触,一直把她当学姐看待。
父亲私下给学生补课,让高余十分意外。高余知道,有偿补课在学校里是被禁止的,以防老师对学生不能公平对待,或者老师在课上敷衍了事课下使劲儿。
高余也听说过学校里有一些老师被家长私下里请去补课,他的班里就有。补课当然都是有偿的。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老师拿出额外的精力给某个学生补课,没有钱挣谁会去做?
高余没想到父亲也会答应补课。其实父亲在数学教学上小有名气,有不少家长私下找过父亲给他们的孩子补习,父亲从来没答应过。
在高余的心目中,父亲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听别人说他严肃刻板,不通人情,高道德感。马腾听到那两个老师说“补课费没少给”,说不定是真的,不然怎么说得动父亲呢。
吃晚饭的时候,高余说起父亲补课的事,问父亲是不是真的。父亲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真的。我想你大学毕业后送你去美国留学,所以要给你准备一些钱。”
高余吐了下舌头:“去美国留学要花很多钱吗?”
“那当然。你爷爷以前一个下属,儿子去英国留学,花了好几十万呢。”
高余看了父亲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给家里造成这么大负担,我宁可不去留学。”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成绩好,就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
高余看着母亲,母亲也说:“孩子的发展,顺其自然就好。”
父亲不满地耷拉着脸说:“你们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充实到“爆棚”的学习生活占据了所有学生的大脑,容不下哪怕一丝的“杂念”。这件事在高余的心里,如同湖面上蜻蜓点水溅起的涟漪,散了几圈,很快没有了踪迹。
有过了一、二个月的样子,高余发现班里的同学在看他的时候躲躲闪闪的,上课的时候有时感觉老师看他的眼光有些怪怪的。
特别是语文和物理两科的老师,以前在课上提问的时候,经常会点高余回答问题,这段时间却不再点他了。学校初中部的篮球队活动的时候,队里的哥们对他也变得爱答不理的。
这些状况绝对不会是偶然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高余感到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一定要问清楚才好。
一天下午放学,高余拉着马腾一些走。路上,高余见周围没别的同学了,拉马腾站住,气哼哼地问:“你是不是我哥们?”
“当然是啊!”
“那你为什么有事瞒着我?”高余盯着马腾问,“你别说没啥事啊,也别说不知道,最近同学和老师对我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跟我有关的事情发生。你要是我哥们,就不要瞒我!”
马腾皱着眉,无奈地说:“我怕你知道了会受不了。”
“那也比蒙在鼓里强。”
“好,我告诉你。”马腾压低声音说,“是你爸的事,在学校里都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