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叶子黄了,谷外也是一样的光景吗?
她在书里看到神界有巍峨神殿,仙界有云海奔腾,魔界有极光胜景,妖界有绿野仙踪,人界有繁华闹市,鬼界就算了……
可是三千年了,她就只能在这小小的花蝶谷里待着,山谷里的三百零八棵树,她每棵都爬过几百次,谷里的花鸟虫鱼和野兽每只都能叫得出名字了。
“你这个小懒虫,怎么还赖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忘了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沁香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她有记忆起,沁香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她不同的是,沁香仙根极好、悟性极高、还极其勤奋,在夫子的课上,总是提问最多、反应最快、表现最好的,课业门门都是优。
而她嘛,只要夫子一开始念那些经书,瞌睡虫就立马找上她了,法术更是连最基本的幻影移形、缩小变大的变形术都学不会,因此谷里的花精树妖都常常嘲笑她是个修仙废材。
刚开始时她还很不服气,每天课后都会苦练术法,可她连基本的凝神聚气都费力,感觉只要一运气,身体里就有一股力量在压制着,她问过夫子和婆婆,可他们都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清。
看来,以她的天资,要想修炼成仙,估计再过三千年也没指望了,更别提能离开这花蝶谷了。
经沁香提醒,她方才想起今日是谷中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拜月日”。
花蝶谷供奉的是月神常曦娘娘,金桂婆婆说,常曦娘娘姿容无双,比当今神界最负盛名的洛神娘娘还要美上三分,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和她亲眼见过似的。
但不知因何缘故,数万年来,常曦娘娘一直在广寒宫里闭宫不出,身旁只有一只兔子精服侍。
现如今,天宫后位上坐的是常曦娘娘的嫡亲姐姐羲和娘娘。
关于常曦娘娘的往事,金桂婆婆当然不会告诉她,夫子更不会,她虽于经书典籍一途没有造诣,但谷中的那些野史杂书早已被她翻了个遍。
你要考她什么《道德经》、《心经》,她是一问三不知,但你要问她上古神界十大美男、仙宫秘史,哪两位女神本是闺中密友,后为争嫁某位神君,不惜反目成仇、拔剑相向。又有哪位仙君因思慕佳人,而立誓终身不娶,后被发现是与伺候的婢女日久生情了,云云,这些八卦逸闻她能滔滔不绝地和你聊上个几天几夜,在此一途上能出其右者,六界之中恐怕只有卿尘神君座下仙侍临风仙君了。
山谷虽然避世而居,但夫子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去三界最大的集贸市场“拼夕夕”采购书籍和修炼用的晶石。
夕玦最喜欢看那些关于仙界的话本传奇了,对天宫秘辛也是如数家珍。比方说雷公看上了织云仙女,正想一亲芳泽,就被金光娘娘的一道金光闪电击中,瞬时劈了个外焦里嫩,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才痊愈。
在这花蝶谷中,日子过得平铺直叙,不带曲折,好生无趣,也只有拿这些闲书话本来打发时光。
三千年来,她遇到过最奇特的事,就是一日她边看闲书边瞌睡,一位须发皆白的慈祥老者,悬浮于虚空之中,那老者向她招手,摸着她的头,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说:“孩子,这六界众生都托付于你了,只有你能凝化出蓝灵之钥打开虚无之门,消弭怨恨悲苦,还六界安宁。”
彼时,六界众生都没有梦境,无论是神仙、妖魔、人还是那些草木精灵都活得格外清醒,哪怕是恋爱中打得火热的男女,想要有个春梦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
她打瞌睡时见到这个怪老头,又说些什么蓝灵之钥、虚空之门的奇奇怪怪的事,她只告诉了沁香和绿珠,但她们都一致认为夕玦定是话本看多了,才产生幻觉的。
绿珠是菟丝精,在她一千岁时,一日,沁香误将一滴花露洒在菟丝草上,而她不慎踢到一块碎石,磕破了皮,菟丝草又沾了她的血珠,立时就幻化成了人形。
金桂婆婆说既有此机缘和造化,就让绿珠服侍她吧。
但绿珠这丫头比她还懒,话更多,她起身这会功夫,绿珠早就在谷里的小溪旁,与石头精猢狲聊了许久的天。
“拜月日”这天是不用上夫子课的,对于日日要强打精神与瞌睡虫抗争的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她赶紧按照往年的惯例,开始亲手制作月神娘娘最爱吃的“桂花糕”,在晚上的“拜月盛典”呈上。
夕玦是一个实打实的小吃货,她的厨艺,放眼整个花蝶谷,是无人能出其右了,甚至还得了个花蝶谷“小厨神”的称号。
但谷内草木精怪居多,大多都不贪恋口腹之欲,除了夕玦,全谷最好吃的就要属野猪精天蓬了。
天蓬偶然吃了一块夕玦做的“桂花糕”,这糕入口即化,过了三日唇齿间竟还残留着桂花的香甜,虽然天蓬也好色,谷中比夕玦长得好看的花精多得很,桃夭妩媚,莲衣清纯,芍药妖艳,都是美得各有千秋,但天蓬想着娶媳妇,厨艺好比长得好更实惠,人间不是有句话,叫抓住相公的心就要先抓住相公的胃嘛!
天蓬的胃就被牢牢抓住了,隔三差五就来夕玦这蹭吃蹭喝,还嚷嚷着此生非她不娶了。
一大早,天蓬就来等着吃桂花糕了。做桂花糕,对夕玦来说可是轻车熟路得很,先将糯米粉、粳米、蜜桂花、山泉水搅拌,加入饴糖,这饴糖的量一定要把握好,太多了会黏腻,太少了甜度又不够,根据她多年的经验,放两茶匙是刚刚好。
将搅拌透的糕粉蒸上一刻钟,然后将糕粉擀平,拉成长条形,揉捏直至表面光滑,糕粉细腻为止。最后再抹上她独家秘制的桂花汁植物油,用纱布包住,捏成方块形,解开纱布盛在盘中就可以了。
桂花糕还在蒸笼上,那股清甜的桂花香气就迎面扑来,坐在前厅的天蓬早已急不可耐。
“夕玦,糕好了吗?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真是个馋嘴猪,马上就好了。”
“好了就赶紧给你相公端上来哈。”天蓬边说着边跑到厨房,掀开蒸笼就伸手去拿糕点,猪毛被蒸汽烫得蜕了一层皮。
“说是谁相公?再乱说,就别进我这门了哈。”夕玦一把揪住天蓬的猪耳朵,再用竹筷打掉他伸进蒸笼里的那只蹄子。
“痛,痛,痛......”天蓬揉着被揪红的耳朵,发出一声声惨叫。
“老老实实坐前厅去等着,只能吃两块,剩下的晚上要供给常曦娘娘的,要是偷吃,你是知道金桂婆婆的厉害的哈!”夕玦一边给灶里加了几根柴火一边说。
“娘子说的是,都听娘子的。”天蓬说完“哧溜”一下就跑去前厅了,夕玦顺手拎起柴火就要打,幸好他溜得快。
糕点一上桌,天蓬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然后就瞅着夕玦手里的,死皮赖脸要分一半,看夕玦顺手拿起旁边的木凳,才赶紧溜了。
吃饱了,夕玦就心满意足找了溪边桂花树下的一块大石头靠着,劳累了一上午,现在浑身疲乏得很,她伸了伸懒腰,沐浴在暖暖的秋阳底下,不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她睡到日薄西山才醒来,醒来竟发现身旁躺着一个陌生男子,再次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痛”,这不是幻觉。
她凑近了看,这男子长得真是出奇地好看,比谷里大家一致公认最好看的夫子还要美上许多,一身白衣,发似流泉,目夺星辉,风姿绝胜,脸色却是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什么修炼成的精怪,竟生得这般好看?”她心里想着,嘴上不由地说了出来。
可精怪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打扮,白衣飘飘的模样,她之前好像在书里看过,难道他是九霄殿上的神仙。
她不可置信地再揉了揉眼睛。
男子这时也醒了,双眼迷离,竟一个翻身欺身上来,封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