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天见到常驸马的表现,他幡然醒悟,那么他要是怀着那么一副惴惴不安的心来到这里,现在再被阳泓这么挑唆,他就算不当场发作,回家之后和田欢之间也会心生芥蒂。
芥蒂这种东西,一旦在心底扎根,就会慢慢的发芽、开花,进而长成参天大树。
尤其等到阳泓死了,这份芥蒂他就连拔都拔不掉,只能任由它在心间疯狂滋长。
到那个时候,他和田欢之间就彻底完了!
这个人的心思真毒,竟然直到现在还在想着算计他们!
还好还好,他遇到了常驸马,也从常驸马身上领悟到了自己早该领悟到的东西——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是抢不走的。尤其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还是和他同甘共苦、相互扶持十年的妻子。
因此,他大大方方的朝着阳泓回视过去:“你说错了,我只是对你这种奸邪小人不屑而已。每次你提起这些事,我都会更心疼我娘子一分。她为了我、为了我们天朝,竟然强忍着和你这等人虚与委蛇那么长时间,真是辛苦她了。”
而后他果然对田欢道:“娘子,辛苦你了。”
田欢闻言微微一笑。“没事,都过去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只有情意绵绵,没有任何芥蒂。
这一幕落入阳泓眼底,就让他身形一僵,他缩在破烂囚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良久,他长叹口气,幽幽的道:“我输了,彻底的输给了你们。”
他再看向顾长水,眼中满是落寞。“你知道吗?从我三岁起,我就被告知要变成另一个人。然后,从穿衣到吃饭,从说话到举止,我都不能随心所欲,只能按照别人教导的来。这么被训练了五年,爹好不容易把你从长公主府偷出来,可我还没来得及把你最私密的小动作学到,你竟然就抓破我的脸然后跑了!”
“而在我卧床养伤的期间,你丢失的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长公主对柏家开始连环打击,打得爹差点一蹶不振。我也错过了进入公主府的最佳时机。”
“再等到四年前,我们可算是又发现了你的踪迹,爹立马又开始着手安排让我顶替你。这时候的我们已经长得不一样了,但为了能够让身边的人都认定我就是你,你知道我又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吗?”
“这一次我们终于成功了,我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你。多少次,被长公主温柔相待,被孩子们追着喊爹,聪姐儿追着我要抱,我都觉得我就是顾长水了!明明我都这么投入了,你们还是把我给认出来了?”
话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田欢那边。
田欢一脸冰冷。“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演得再像,你也终究是另外一个人。”
“你真狠。”阳泓苦笑,“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好歹也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次,你对我下手竟然一点都不客气!”
“没办法,谁叫你身上的血那么宝贵?”田欢道,“如果我相公的血和你的一样,我也不会对他客气的。”
“咳咳。”
顾长水连忙轻咳两声。“娘子,你真会这么狠心?”
“嗯,那倒不至于。我肯定会给你做许多好吃的,还有许多补药,迅速帮你补回来。”田欢想想道。
顾长水翻个白眼。“你还不如不说。”
阳泓见状,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低哑的笑声在阴森幽暗的牢房里听起来格外的可怖。更别说他现在瘦得形销骨立,原本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现在却好似一尊行走的骷髅。就算身边站满了人,田欢看在眼里,她还是吓得浑身寒毛直竖,她赶忙抓紧了顾长水的手。
顾长水也顺势紧紧攥住她的手掌心。“别怕,我在呢!”
阳泓继续哈哈笑着,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相公!”
田欢吓得赶紧躲到顾长水身后,顾长水却只冷冷凝视着眼前的人。“你叫我们过来,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为了见她吧?”
“没错。”阳泓颔首。
他来到顾长水近跟前,双眼却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田欢。“为什么你会认出我?我明明已经遮掩得很好了!当我戴上面具走出去的时候,我爹都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我还是他!为什么你偏偏可以?”
她肯定已经认出他许久了吧?不然在除夕宴上,她也不会随身带着化解他易容的药水。她根本就是在时刻准备着拆穿他的真面目!
这个女人的城府也远比他一开始料想的要深得多!
可越是有了这个认知,他却越是对这个女人沉迷得厉害,根本无法自拔!
然而……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现在没有,在他假扮顾长水留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没有。一开始他还不觉得,但是现在亲眼见到她和顾长水的相处模式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是在逢场作戏!
这个认知把他伤得极深。
然而他的控诉并没有激起田欢的任何激动亦或是羞愧的感觉,她只淡然道:“这个很简单啊!”
阳泓身形一晃。“简单吗?”
“是。”田欢颔首,“你的确把他给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就连他的眼神还有一些小动作都摸索得一清二楚。但是……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感觉就不对,当时我就断定你不是他。”
“竟然是感觉吗?”
“没错。我和我的相公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他身上传递给我的感觉我实在再熟悉不过了。就算闭着眼睛,我都能从一堆人里找到他,又更遑论是睁开眼?对我而言,皮相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再怎么用心模仿都没用。”
“原来是这样……感觉……哈哈哈,真没想到,我辛苦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莫须有的感觉!好,我真的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放声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然后身体一晃,人栽倒在地上,然后他还在笑着,却怎么都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