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晚哥儿太小，所以顾长水只在晚哥儿满月那天把孩子抱过来给老人家看了一眼，现在是晚哥儿第二次来见他的太爷爷。
他们来得已经比较晚了，此时墓地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好些坟墓上头都已经挂上了红红的灯笼。
肃杀的冬天，光秃秃的坟头上挂上一盏灯笼，倒叫这个坟场都显得不那么阴气森森了。
过来祭拜先祖乡亲们看到顾长水，还是有人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
顾长水见状，他就回头对田欢使个眼色。“看吧，我就说了，他们没几个人是傻的！不管关起门来当着儿孙的面把我给骂成什么样，可当面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对咱们笑脸相迎？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对你的忌惮。毕竟你只是去年答应了帮他们做秋茶，可没答应来年继续帮忙做。这现成的便宜他们可不舍得拱手扔出去。”
田欢无语摇头。“你还在想这些呢？”
“那是当然，我很小心眼的！”顾长水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过马上，当又一个乡亲凑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他却立马又扬起满脸的笑花，热情无比的和对方攀谈了几句。
田欢悄悄翻个白眼。“还说人家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呢，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顾长水立马又回头说道。
反正他怎么说都有理。
这个人嘴皮子太利索了，她说不过他。田欢也就干脆闭口不言。
顾长水也就继续厚着脸皮和乡亲有说有笑。
只不过，当两个人终于抵达顾老爷子坟前的时候，顾长水就笑不出来了——
入目所见，顾老爷子坟头光秃秃的，甚至就连坟包上的枯草都没有除掉！
顾长水见状，他就脸一沉。
他连忙围着坟包转了一圈，顿时脸色更难看得过分。
田欢见状，她就已经大概猜到了。
“爹他们直到现在还没过来。”她轻声道。
坟包上的那半张黄纸还是晚哥儿满月那天他们抱着孩子过来给老人家烧的呢！当时因为天有些冷，晚哥儿又小不能吹太久的风，所以他们匆匆给老人家看了眼孩子，然后就走了。
离开的时候，顾长水回头看了眼，就见到半张黄纸被风卷起来，吹到了坟头上。
然后，这半张黄纸就一直挂到了现在。
顾长水冷着脸，他一声不吭的开始给坟包拔草。
田欢一手抱着晚哥儿，也尽自己所能的给他帮忙。
夫妻俩一起动手，将上头的枯草都给清理得差不多了，顾长水才把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都给拿了出来。他还拿出来一小壶酒给顾老爷子斟上。
“爷爷，我带您的曾孙子来看您了！今天过年呢，我们家今年添了两口人，可比去年热闹多了！而且您看，晚哥儿都会笑了，我现在就让他给您笑一个！”
顾长水说着，他回头逗一逗晚哥儿，晚哥儿立马就咧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看着儿子灿烂的笑脸，顾长水一脸得意：“爷爷您看，我儿子长得多像我！而且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还有一点像您呢！您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在下头肯定也笑了吧？晚哥儿挺好玩的，您要是还在世的话肯定会很喜欢他。不过现在也还好，以后他大了，我会多带他来看您。以后就不只是我一个人来陪您了，您很开心吧？”
他每次只要和老人家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田欢也知道他对老人家的情义，所以她并不打扰他们祖孙团聚，自己就抱着晚哥儿，轻声给他哼起歌来。
顾长水絮絮叨叨的陪着老爷子说了好半天的话，一直说到太阳偏西，他才意犹未尽的收起话头。
“好了爷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准备团年饭呢！我们先走了，今年十五我再来给您送元宵吃！”他最后对老人家说道。
末了，顾长水就从田欢手里接过儿子，再一手提上食盒，一家三口往坟场外头走去。
眼看都要走出坟场了，他们才看到对面顾安和顾长杰父子俩过来了。
而且一边走着，这对父子还一边闹着别扭。
顾安死命拽着儿子朝前走。“你赶紧去你爷爷跟前拜拜，让你爷爷保佑你后年一定考中秀才！顾长水他们就是有事没事来你爷爷跟前拜，才得他老人家保佑，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更好的！你是他亲孙子，你只要好好求求他，还怕他老人家不事事都向着你？”
顾长杰还一脸不情愿。“这都是乱力怪神，不值得信！”
“那你也给我过去！”
“去了又能怎么样？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偏心顾长水，现在他死了肯定也只保佑顾长水一个。不然为什么自从分家后，他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咱们家却老遭难，到现在还成了这模样？爷爷他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亲孙子，我不想拜他！他也不配让我拜！”
前头他们说的那些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听到顾长杰这么污蔑顾老爷子，顾长水就忍不住了。
他快步走过去。“爷爷他怎么不疼你了？他对我们向来是一碗水端平，手里有什么东西也都是平分给我们俩。倒是你，从小就嫌爷爷老了丑了手里还没钱，不肯在他老人家跟前承欢膝下。后来爷爷病了，你更嫌他屋子里脏臭，在爷爷卧床的那几年就只有逢年过节进去看他一眼说句话。你的所作所为把爷爷都给伤透了！可就算这样，他老人家临死前也还惦念着你，想见你最后一面。可你呢？你根本就不肯见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你害怕见了他的死状晚上会做噩梦！你如果不亏心，自己的亲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顾长杰父子俩一路拉拉扯扯的，都没顾得上观察四周围有没有人。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觉得，都已经这么晚了，过来上坟的人也该走得差不多了，父子俩才这么放开了嗓子说话。
结果没想到，却正好叫顾长水给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