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可不可以……给我找辆马车,我得回去……”白卿急冲冲地找到正在喝茶的夫人,顾不得礼数。
“这是怎么了?”
他浑身打着哆嗦,面无血色:“可能……出事了。”
孙夫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日落西山,天色却明亮如昼。
“好,您稍等。”
车夫快马加鞭已是最快速度了,还不到半程,却碰见了几个浑身湿透的村民。
他跳下马车紧紧抓住一个大娘的手,语气急切:“大娘,谷雨呢?谷雨有没有出来。”
那一大娘听见“谷雨”的名字,通红的双眼泪如雨下,狠狠地扇打着自己。
“是谷雨这丫头救了我们,是她救的我们啊……”
“她现在在哪儿?!”
大娘几乎瘫软在地:“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醒来时已经被她带到了路边。她说,赶紧跑。”
继续往里走,离村子越近便越热,仿佛空气中都是火。
偶然一阵晚风飘过,空中夹杂着木屑灰渣。
“公子不能再进去了,马儿都受惊了!”
“我知道了,您走吧。”
白卿逆着人群奔向村里,有村民认出他来将他拦下,亦是灰头土脸。
老大爷劝道:“村子已经废了,全部烧起来了。”
他双眼通红,勉强扯出一个笑,近乎癫狂。
“谷雨还在,她还在里面等着我,我让她等我回来的……”他失了神一般推开几人的径直又冲向前去。
额间汗珠如水滚滚滴落,衣衫被汗水浸湿,他不知跑了多久,遥遥地,终于依稀瞧见了村子的模样。
天边余光渐渐隐去,沉沉暮色几乎吞没所有。
整个村子,整座山此时已焚烧殆尽,还留着些黑成碳的房梁屋脊摇摇欲坠。
他愣住了,一步一步,傀儡般拖着双腿向前走去。
“谷雨……你说了等我的。”
“你在哪里。”
“谷雨,你在家对不对。”
“我知道你在。你回答我,好不好?”
“我们说好了要搬走,我也和夫人说了,她说我同意还能继续在那儿。我们有机会攒钱买依春巷的院子了。没钱也不要紧,我们自己修,我给你种你最喜欢的桃树。”
白卿自顾自说着,好像真有人和他对话。
虽然已经没有火了,但地表依旧滚烫。
“白公子,回来吧。”
村长弓着腰喘气,知洲站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
“村长,谷雨呢?”他呆呆地抓住村长的衣袖,双眼无神。
村长似乎老了许多,腰也直不起来了,只是摇摇头。
知洲哽咽着,不敢直视白卿。
“对不起,谷雨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被困在里面的。”
她本以为白卿会骂她打她,谁料白卿却只愣愣地点头,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又继续走向夜色里。
几个大叔无法,只得将他拖回来绑着,不许他再去别的地方。
白卿也没有反抗,不知是早已无力麻木还是心灰意冷,任凭别人塞了吃食喂水。
“谷雨呢。”
知洲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谷雨姐姐救了我们所有人,却没能救下她自己。如果她少救一个人,她都能离开……”
他望向沉沉夜色中,一道暖黄的烛光微微亮起。
小屋内,她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他把揣了一路的小玩意儿送给她。
她十分欢喜,他亦如此。
谷雨仰着头,浅眸中满是希望。“我得多种点菜卖钱,就算这辈子买不了依春巷的宅子,我们也得把现在的房子修得漂漂亮亮的。”
白卿揉揉她的头,满脸宠溺。
“好,都听你的。”
光灭了,她不见了。
脸上泪痕干了,风吹得脸生疼。他苦笑着说:“帮我解开吧,手麻了。”
村长犹豫了。
“您放心,我不找她了。”
白卿知道,即使再来一次谷雨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这场意外,怨不得任何人。
麻绳松开的那刻,许是绑久了,他并未感到想象中的轻快。缓了许久,才从怀中摸出那只铜铃。
夜深了,村民渐渐睡去。
他悄声走回村里,大地还有余热。
这儿是他们的家。
“谷雨,我回来了。”
他轻晃着铜铃,语气极淡,像一阵烟儿似的飘过去了。
“你在哪儿?”
寂寂夜空,他知道,再无人应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