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外,无数怨灵依旧压得金光惨淡。遥遥地,一个打扮极为富贵的男子走了鬼鬼祟祟地溜进去。白卿把南愚挡在身后,说:“一会儿我进去,你就在这儿别乱动。”
南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感觉不对就立马出来,不要涉险。”她话音刚落,只见和那晚像极了,破庙中央升起一座戏台,不过缓缓走出的女子却并不是穿着戏服,反倒一身素白纱衣,长发随意挽起,横抱琵琶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悲戚,铿然回转之间,那女子稍稍抬眸,问:“公子何故来此?”
女子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又像是落在隐身了的白卿身上,南愚心里一惊,但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南愚抬头看了眼月色,又借着法串的灵力从破庙外开始破开一道结界,以免被邪祟侵身。暗地里,她悄悄布下了个迷阵。此阵最为简单,但也最难突破。月虽是至阴,但阴阳本就调和相生,换句话说,若有阴,必有阳。这融融月色便是阳气的转换。怨灵若闯入其中,只能等到日出那刻方可离开。
那男子走在琵琶女身前坐下,琵琶女重复道:“公子何故来此?”
“听闻此处有美人,特来相见。”
琵琶女冷笑一声,又问:“只为满足美色肉欲?”
男子摸上她的手,笑得猥琐:“不然呢。你们风尘女子,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闻言,琵琶女的眼神忽然变得凶恶,刹那间又怅然失落,叹息道:“风尘女子,呵……” 女子两道血痕滑落,她一抬手,角落中躺着的绢人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朝男子的方向走去。
走近时,那惨白的脸陡然扭曲了起来。
绢人活了!
它咯咯笑个不停,及腰的乌发越来越长,一点点地爬上他的身子,从下往上,勾住他的脚踝,双膝,又慢慢缠上他的腰间,绕住双手和脖子,像极了吊线木偶。
绢人朝左扭,他便朝左;绢人跪地,他便跪地。
它似乎很满意,刹那间又收回了那几股长发,站在戏台上幽幽地唱着曲儿,琵琶女则横抱琵琶端坐在一旁,姿容冷绝,唱道:
“风雨飘摇,翩翩公子少年郎,骑马归家哟。白骨戚戚,枯等人来还,情丝难断哟。”
唱词凄凉哀婉,似有万千惆怅,又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绢人腰肢随着曲调抑扬扭动,几滴血泪滑落在地,四周弥漫着浓重腥臭的血腥味。
“这气味之浓不像是一个人能留下的,起码数百人。”南愚低声道。如此这般,不就与她所猜测的对应上了么。
忽地,绢人转变方向径直朝男人走去,南愚惊道:“不好,它要开始杀人了。”
两人四目相对,白卿点头暗暗施法,将那被控制的人拉回到身边来。他若死了,此事便很难再查下去。
绢人原本侧对着他们,听到动静一点一点地把头扭过来,咿咿呀呀地唱着那奇怪的调子,嘴巴咧成了诡异的弧度。
“走!”
白卿腾空一跃之时,它伸出手将那男子拉回到自己身边,直直地俯下身去盯着他笑。它脸上的污血啪嗒啪嗒地打在男人脸上,男人痛苦不堪。
南愚开启结界,毫不犹豫径直冲到白卿身边。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绢人一瞬间抬头,又后退两步,又猛地上前来剜脸,伤口之处竟也是腐肉!
腐肉在那男子身上,男人的身体也渐渐被腐蚀,一点一点,很慢很慢。
“白卿!”
白卿将它踹开,施法想救他一命,却是无力回天。
绢人收回诡异的笑容,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身后一道阴凉,回头望去,只见是阮娘,身后跟着刚才的琵琶女。
阮娘依旧面纱遮面,一身戏服浓妆妖魅。她冲着两人躬身道:“我等并非有意害人,只是心中不平。”
“你有何不平之处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阮娘一伸手,绢人倏然到了她手中。琵琶女接过绢人,轻轻抚摸着浑身血迹的它,神情恍惚而哀伤。
阮娘说:“它不是我,我也不是我,是上百个我们。”
果然如她猜测一般,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南愚和白卿对望一眼,说:“此事与他们有什么联系?”
“我们本无心惊扰你们,但实在无法。如今只能请求你们,给我们一个去处。”
“回家?你们葬在何处?”白卿问道。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眸色一沉,啜泣道:“无家可归,尸骨无存。”
“衣冠冢也没有么?”南愚心忽然一揪,一阵疼痛。
阮娘摇头。
远处村庄里一声鸡啼,阮娘惊叫一声,身体开始腐烂冒出白烟。
“要日出了,我得回去。”
话音未落,她一瞬间消失不见。绢人滚落在地,沾满泥土,浑身是伤。
南愚将它放回破庙角落里,神像半倒着,隐隐闪烁金光。
天际冒出淡淡微光,渐渐渗入一片漆黑中。南愚撤掉结界,回头望了眼破庙。
“你也得回去了。”白卿一路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得慢,轻轻推了一下,说:“不要回头,我看着你走。”
“那你呢,你去哪儿?”南愚顿住脚步轻声问道。
“陵山桃林。”
天边隐隐地有了亮色,陵山之上也显出了白雾。
南愚蹑手蹑脚地进屋,发现萧陵川正静静地睡着。
还好,他还没醒。
匆匆洗漱一番,南愚困得不行了。将睡未睡之际,隐隐地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听着脚步,像是萧陵川。
他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