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姑娘,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往后的日子,你要快乐。”
流水萦萦,冷雾凄迷。萧陵川立于忘川河畔,两岸彼岸花开,殷红泣血,触目惊心。南愚上前一步想将他拉回,她上前一步,他便越退后,直到身后奈何桥若隐若现。
“萧公子你回来!”南愚不敢妄动,生怕再一步他便上了奈何桥。
“我已下了黄泉入了忘川,回不了头。此生有缘相见已是万幸,来世再见,我绝不放手。”
萧陵川鬓发微乱,素白衣衫难掩眉宇气魄刚毅。
这是他做将军时的模样吧。
“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不等她反应,萧陵川踏上奈何桥。衣袖一挥,顷刻间,一阵阴风迷了眼,昏黄混沌暗无天日,就连那被云层隐蔽的暗淡日光都不见了,只隐隐听见有人在哭嚎,凄厉非常。
“萧陵川!”南愚惊呼一声,忽地天光一亮。
梦醒,秋光正好。
日光浅浅,透过红纱帐更显柔和。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隔着帘子,她瞧不清那人的容颜。只是瞧着身型,莫不是……
“你醒了?”
当真是萧陵川。
南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睡在他的床榻上,稍整仪容连忙起身。萧陵川一把扶住她,刹那间南愚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人明明是萧陵川,为何她在他眸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南愚抽回手有些心虚,问道:“你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晨起时郎中来瞧过,也服了药。对了,我向母亲说了,下月初我们便搬出去住,过自己的日子,你看如何?”
下个初搬出去,还有十天,怎么这么突然。
萧陵川面庞俊朗英气,眸中却尽是温柔色:“先不说了。我帮你梳洗,然后去拜见我爹娘吧。”
“我自己来吧。”她婉声拒绝。
他却像没听到似的,又是递漱口水又是递毛巾,甚至她更衣都痴痴地望着不知避讳,南愚难得脸红,轻咳两声他才回避。
南愚故意慢悠悠地更衣,想趁机自己梳妆,谁知他一直候在门外。
“我帮你梳妆。”
倒不怪她有些怀疑,一个长在沙场的少年将军怎么会懂这些,到时仪容不整失了礼该如何。
萧陵川看出她的心思,道:“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
意外的,他的动作像是十分熟练的样子。修长的指尖在发间拨弄,淡淡的药香萦绕心头,叫人莫名安心。
南愚笑得温婉,心中的谜团却愈发深。不知何时,他已盘好发髻,挑了支青绿色的发簪簪上。
青色,她极喜欢的颜色。
“来,我替你描眉。”
轩窗下,阳光里尘烟如霞,南愚浅瞳如珀,眉目淡淡的,几乎融入晨光中。
他的神色认真极了,眉笔轻轻落下,两弯细长的柳叶眉更衬得她姿容清和。
南愚抬眸相望,两人视线相撞的一刻却悄无声息地移了过去。她不希望自己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眼前还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样对萧陵川不公平,对白卿也不公平。
“你怎么会这些?”
片刻,他轻声道:“我也不知。”
向萧家父母请过安后,几人一起用了早饭。本以为的像这样大的家族规矩会特别多,但唯独对他们二人倒特别宽容,用饭时萧夫人笑意盈盈,说了许多萧陵川幼时的趣事。南愚笑着,他替她盛了清粥,淡淡说忘了。
萧母想拉着南愚说些话,萧陵川却说她昨夜休息得晚。虽然南愚完全没印象了。萧母倒也没说什么,乐呵呵地让两人先回去休息。
“陵川,我师兄师姐……”未踏入院门,她忽地止住脚步问。
萧陵川似乎早有预料,只说:“你在这儿等我。”
南愚坐在凉亭下,忽然觉得此地很熟悉。成亲前来萧府时,萧陵川便是带她来这儿说话的。原来这儿离他的院子这么近。
晨风有些凉却很舒服,却总比不得陵山南普道上的那般清爽,总夹杂着些凡尘喧嚣的味道。
她随意地看着院子和假山,忽然瞥到桃树下小石旁似乎有一滩暗红血迹。本以为是眼花,待走近细细一瞧,却发现并未看错。
“你在看什么?”
正入神,萧陵川不知何时已拿着条披风青色披风和一些礼品站在身后,少年将军威风凛凛,丝毫没有久病初愈之人那般孱弱的模样。
“这儿是?”
萧陵川温柔地替她把披风披上,指尖却刻意地未触及她的肌肤。他缓步站在那树下小石旁,说:“以前生着病也总想着练练功,但身体不允许,所以……”
萧陵川走在前面,南愚跟在他身后,恰恰两臂之距。当她快步跟上时,他也加快了步伐。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南愚总觉得萧陵川好像又变得很远很远,甚至比初识时还远。
还未到朗月院,便听见元亦师兄那着急的声音。
“师姐,云生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好歹得见人安全了再回去不是?你这又不让我们出去,万一她……”元亦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了。他也不傻,好歹是大户人家结亲,怎会连礼都不让人观便草草结束?除非萧家公子出事。
“云生没事,你不要在这儿说些不吉利的话。而且不是已经测过了吗,她没事。” 元嘉被他吵得不耐烦,眉头紧缩。
“师姐师兄,云生来迟了,还请不要怪罪。”
院内人闻声纷纷出门,喜笑颜开。更诧异的是,那病弱的新郎此时竟像个无事人一般站在她身侧。
元嘉眼中闪过错愕,一瞬又消失。
“萧公子,小师妹,新婚快乐。”说着,她掏出师父给的新婚礼物郑重地交到南愚手中:“这是师父的心意。他人虽未能亲自来观礼,但心意却比谁都深。虽然你已嫁作萧家妇,但南普道一日还在,你便一日是我南普道弟子,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元亦几人也附和道:“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们。南普道自会为你讨公道。”
她忽然鼻酸,眼角微红噙着泪:“云生会一直记得南普道。”
萧陵川自然清楚他们意在何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有我在,她定安然无恙,快乐一生。”
就算身死,堕出六道,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