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请相信我,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生意人,每天卖点鸡零狗碎还挣不到几个钱,你说的那什么套牌我真的不懂。”
“那车是转了好几手的破车了,当初就是图个便宜,其他我真的不清楚。”
坐在审讯椅子上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套旧棉麻睡衣,平头,大众长相,一双三角眼左右乱转,嘴巴极其会嘚啵喊冤。
林肖听他嘚啵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的敲了敲桌子,坐在一旁打哈欠的小眼睛立刻合上嘴,训练有素的把手里资料推到他面前,
中年人叫许三乐,江西*村人,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摸滚打爬几十年,已然是社会中的老油条。
这样的人,老奸巨猾,就算知道什么,也不是警察恐吓威逼就能招供的,
林肖沉吟片刻,不慌忙,先从衣兜里掏出赵局那顺来的黄金叶,还没拆,
烟盒在林队长的手中翻了两个来回,他‘啧’了一声,貌似对手中的烟都比许三乐感兴趣多。
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闻了闻,漫不经心的问许三乐:“要不要来一根?”
本还在哭冤的许三乐临时住口,他看了看林肖手里的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警察是什么路子。
林肖扫了一眼他那一嘴大黑牙,自顾自点了一根,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起来:“许三多是吧,找你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也没要枪毙你,你先不要急着喊冤,就是咨询一些事情,没问题后怎么来的怎么送你回去。”
许三乐:……
这位林大队长格外不会讲人话,也不知道他什么路子,许三乐只好静观其变,干巴巴的瞪着林肖抽了两口烟,结果两眼一瞅把烟瘾闹了上来,一时有点抓肝挠肺,嘴巴只好暂停营业,伸手向林肖讨要了一支:“那个警察同志,要么就来一根吧。”
林肖很大方,不仅给发烟,还顺道给他点上,两人相对着抽完一支烟,林肖紧跟着又送上一根,一点都不心疼这顺来之物。
许三乐却不敢接了,继而又换回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警官同志,我真没犯罪,我可是良民。”
“知道。”林肖坐回位置,笑呵呵道:“是不是良民你我说了不算,证据说的算,当然我也不会闲着在大街上随便捞一个人来咨询,许三乐同志,那我现在直接问了——三十一号晚上八点五十二你的车经过丰江路中的一个胡同,然后与一辆面包车相汇,出来后你上高架回家,而你家住在江庆园,从高架下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而是跟玩迷宫似的在胡同里钻来钻去?”
“尿急啊。”许三多哀道:“大道不能停车,这玩意又憋不住,只能开进胡同解决…那个…警察同志,去胡同撒尿犯法啦?”
林肖笑了:“你尿自家冰箱里我管不着,但是你尿街上就是影响城市文明和环境污染,所以一会儿你从这里出去的话,为了提高你的个人素养,我会安排你去宣传部门听260分钟课接受素质教育。”
许三多大概被所谓的260分钟唬住了,一双倒三角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林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警察同志到底是什么套路,不过嘴巴已经会替脑子喊冤:“警察同志,我就撒个尿,没干别的,你要相信我。”
林肖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和他谈论别的,而是随意问道:“做些什么生意?”
许三乐惴惴不安,小眼珠转动,装出一副老老实实模样:“小生意,市场随便批发点小商品摆摊卖卖,挣不了几个钱。”
林肖:“哦,哪里摆着摊呢?”
许三乐:“…就城西那块,我有固定摊位,晚上人多,那里靠着大学城,卖一些女孩用的小东西还可以。”
林肖:“就开着那辆转了好几手的车?”
许三乐:“是呀。”
林肖点点头,很是感慨的理解道:“小本生意不好做,起早贪黑的不容易…哦,对了,你那车右轮的剐蹭还没修复吧?”
“没有,那破车修复一下也要好几百呢。”许三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林肖却不说话了,丹凤眼眯成一条线,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许三乐心里‘咯噔’一下,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终于露出了慌乱,右车轮剐蹭很明显,警察既然找上他,肯定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即便在监控死角,即便自以为天衣无缝,但还是让警察找到了破绽。
林肖很清楚单板的审问只会让这位小贼眼一为的装疯卖傻,许三乐不难审,市井中的小生意人看似油腔滑调,实则很通透,很会算计权衡利弊,便宜可以占,可一旦威胁到自身利益,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麻烦择的干干净净。
只是,许三乐和许京冠都出自江西,两人冠着同样的姓氏,即便不在同市,也难免不让别人往这两人的社会关系上靠。
林肖收了自己的嬉皮笑脸,瞬间端起一张官方严肃脸,无波无澜的问道:“许京冠认识吗?”
许三乐沉默了半分钟,态度有所改变,识时务的点点头:“我知道他,听说过,算老乡,但不认识。”
许三乐回答的很谨慎,他三言两语表示出对许京冠的不熟,
可泥灰里的泥鳅,在怎么蹦哒也无济于事,林肖终于沉下脸:“许三乐,我问你,上个月三十一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你的动向还记得吗?”
许三乐沉默,他心知肚明,警察不是智障,能把他请到这里,肯定是掌握了他当晚动向,所以他的回答不可有一丝漏洞。
林肖却不等他回答,开始帮他梳理时间线:“31号傍晚六点,你在家吃过晚饭后驱车前往城西摆摊,六点三十五你到达城西,摆摊用了一刻钟,期间一直没人光顾你的摊位,你便一直坐在小凳子上刷着手机,直至八点半左右你接到一个电话,通话两分钟结束后你收起摊位离开,十五分钟后你的车在丰江路附近出现,然后非要开进胡同与人家装有泔水的面包车相汇。”
林肖盯着许三乐,那位明显开始坐立不安,身体左摇右晃,像是被虱子咬着了似的。
林肖冷哼一声,继续道:“同一时间,有一辆和你相同车型的黑色轿车出现在丰江路附近,只是他的右车轮没有刮蹭,车子在你和泔水桶相汇时已经驶进春江路胡同,却一直没有驶出,直到你带有刮蹭的轿车开进春江胡同,那辆车才驶出,之后一段时间再一辆黑色轿车开进胡同,半分钟后出现剐蹭的轿车,也就是你的车驶出,牌照却变成刚刚驶进的哪辆。凌晨一点,在你觉得任务完成时,胡同里驶出最后一辆黑色小轿车,许三乐同志,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吗?”
林肖咄咄逼人,许三乐的脸色越来越差。可这时候,他仿佛还要垂死挣扎般:“也有可能是灯光效果,你…你们看错了也说不定。”
林肖都快被这个垂死挣扎的人气到无语了,他嗤笑一声,目光在朱小眼递过来的资料上重新扫了扫,
很快扫到许三乐的家庭成员,他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可孩子在七岁时因为高烧不退,从而查出白血病。
生病,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是绝对消耗不起的,尤其是孩子,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与未来…
许三乐的妻子待业,属于家庭主妇,在家照顾孩子,所以家庭重担一下子落到许三乐身上,
一个靠摆地摊卖鸡零狗碎的男人去支撑起一个家,还要去支付孩子的医药费,
说真的,单靠这些摊位收入肯定支付不起…
一念至此,林肖拿出手机打电话:“那个谁查一下许三乐名下账户,看看他最近半年的消费转账记录。”
说完手机一扔,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耐着性子道:“许三乐,你当警察都是智障学院毕业的,还是你不相信警察,不相信现在科技,监控里你那张小眼睛大脸无处遁形,怎么,这也是我们看错了?我们都是瞎子?”
林肖看着许三乐坐立不安的表情道:“你的错误不是很大,老实交代了,警察会酌情给个宽大处理,可假如你知情不报,或是重大案情参与者,起码三年往上…许三乐,据我所知,你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进去了,你的老婆孩子以后该怎么生活?一个女人,带着生病的孩子,是很难生存的。”
林肖说的很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许三乐只是混迹于市井中的普通老百姓,会占小便宜,会蛮横无理,会为了一个摊位与人大打出手……但这些并不代表他没有好坏认知,
犯罪是在刀尖上生活,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在某一天半梦半醒中就会被警察踹门而入,强硬带走,而那个时候,老婆孩子该怎么办?别人又会对她们怎么样?
许三乐缓缓低下头,他没有说话,林肖也没有催促,重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刚刚跳进来的信息:
“林警官,刚离开就想你了,这可怎么办?”
林肖暗自磨磨牙,心念这女人,太可恨了。
“是刀哥…”
这时,许三乐低声说道。
见他开口,林肖放下手机,忙问:“刀哥是谁?”
许三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别人都这么叫他,我也就跟着一样叫,每次有活干,他都会给我打电话,那天是他打电话让我把车开到丰江路的泔水胡同里,其他什么都不要问。”
林肖:“在丰江路胡同发生了什么?”
许三乐:“我不是很清楚,刀哥不让我多问,我把车停在胡同里,面包车上下来人往我后座扔了东西,然后让我开到春江路胡同,胡同里有车等着,到时候我换那车回去就行。”
林肖:“扔的什么东西?”
许三乐:“不清楚,用黑色袋子装着,东西看起来挺沉。”
林肖没继续问,他心里明白,许三乐不是不清楚,是不敢清楚,他把自己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不闻不问以为就是最安全的。
但从许三乐口中又有一个人出现在案子里——刀哥。
从审讯室出来,林肖立刻让人去查许三乐嘴里的刀哥——李刀。
这一查,竟然发现他是许京冠的司机,而且这人前科累累,打架抢劫收保护费调戏大姑娘…因为太嚣张放肆,二进宫,出来后一直混吃混喝,活脱脱一个混账玩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做了许京冠司机。
早上九点,李刀还在睡梦中便被拉起请到警局,此人一脖子纹身,头发花花绿绿,已是初冬,还是短袖人字拖大花臂,整一个凤城古惑仔——十分让人瞧不上眼。
审讯的还是林肖,旁边换了宋敏,两人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怎么合眼,双双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公事公办的审讯:“姓名,年龄,工作,祖籍,自己说一下。”
花臂哥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他浓眉大眼,国字脸,薄嘴唇,高鼻梁,活脱脱帅哥一枚。
帅哥坐在审讯椅上,并没有人如其名狂的很,相反,他表现的很心虚,狗头微微低着,声音不大:“李刀,32岁,在金海岸任职司机,住在凤城北区。”
林肖言简意赅:“说一下上个月三十一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的动向。”
李刀的心理素质低的让人匪夷所思,林肖刚问完,传闻中的刀哥已经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就和平常一样,等老板下班,送他回家…每天都是这样。”
他这尿性让林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岂料这李刀不经看,还没把他怎么样,自己忍不住哆嗦的哭诉起来:“我…我…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了?我没犯法吧?”
林肖懒的跟他费口舌:“三十一号晚上八点半你给一位叫许三乐的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丰江路胡同…请问,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许刀:我……
“请你好好想清楚再说。”林肖在许刀开口前面无表情警告道:“你当晚的行踪已经一清二楚的落在各大监控里,说假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好好说。”
这等于让他从实招来。
左佳琪死亡原因不详,但死后肯定是这位善的后,顺藤摸瓜,总能找出最后的真相。
“我没有…没有…”两句没有让这一米八的男人声如蚊呐,最后直接没了声音,低着头做起了无声抗议。
许刀不配合。
林肖捏了捏鼻梁,额头青筋凸起,看样子接下来不打算和平共处了,宋敏见状,连忙拿出左佳琪照片放到许刀面前问:“你认识她吗?”
许刀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像是触电似的吓得一哆嗦,随即飞快移开目光,猛烈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不认识不要紧,宋铭敏看着他好声好气道:“这几句话我说了很多遍,但你要是不认识,我可以继续说一遍…她叫左佳琪,凤城大的学生,在金海岸打零工,10月31号晚上,也就是大前天下午5点40,左佳琪出现在金海岸准备上班,可很遗憾的是,监控里的身影成了她生前最后影像,凌晨十二点,她的尸体在城北果园被发现……”
许刀没回应,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
宋敏继续道:“你要是不记得当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没有关系,我们查了一部分监控,可以帮你慢慢想起来…31号晚上六点半,你出现在金海岸大厅,一直在前台边坐着,时不时与两位前台交头接耳,八点左右你接到电话,然后去往金卡包厢,八点三刻,你又出现在地下车库,开走一辆黑色轿车,然后一直在城中转悠,直到九点四十,你才将车开进春江路胡同,没有出来。而巧合的是,在你开进胡同二十分钟后,一辆和你相同型号颜色的轿车开进胡同,那么你和那辆车在胡同里做了什么?是不是和那辆车交换了驾驶,然后拉着装有左佳琪尸体的车去了城北……当然,至于左佳琪怎么被安排到面包车里的,请你解释一下吧。”
许刀不解释,嘴里不是再念叨不知道就是语无伦次…不过不管他怎么不配合也在几组审问人员轮番翻来覆去的审问中败下阵来,一整天的强制审问让他几近崩溃,最后终于忍不住哭道:“是,左佳琪是我杀的。”
许刀招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