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爻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再次坐上林肖的车,而且还是带着重大嫌疑去接受调查的。
她撑着额头,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一路上,林肖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开进市局,他并没有急着下车,熄火后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有话要说。
“嗯?”陈爻转过脸,向他发出疑问。
林肖没去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的平安符上,心平气和的开口:“你怎么不问问这平安符上的人是谁?”
本懒懒散散坐在旁的陈总听到这一句不由的身体一僵,她好像没听懂林肖的意思,愣着不回应,车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呵。”林肖短促笑了一声,兀自开口:“她叫楚家琪,小时候特别淘,像个假小子,上树摸鱼玩火打架样样都不缺,是个脾气硬打架又菜的混帐,打不过就回家喊救兵,简直让人操心的不得了。”
林肖说到这停顿一下,他看向陈爻,可她依旧没吭声,拇指与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微眯着眼,目光却不敢去看那张照片,
“她不光在外淘,在家也一样,做个饭能把厨房点了,闲着没事突发奇想的往自个老子茶缸里放蝌蚪,有次特别出奇,给楚叔叔的内裤里洒胡椒粉,结果半夜还能听到她被揍的哭嚎…她啊,出奇的事干多了,挨的揍自然也多了,有一次打的太狠,她终于知道了害怕,到后来只要她爸一抽皮带,接下来肯定会嚎‘林肖救命’,而我也习惯只要她爸下班到家五分钟后就得到她家门口,在她叫第一声的时候进屋‘解救’她,她只要一挑眉我就要打掩护,她一瘪嘴我就要承认所有的坏事都是我怂恿的,因此我也总是回家少不了一顿揍……”
林肖说到这里,再次把目光落到陈爻脸上,她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响,平时习惯微翘的嘴角平铺着,整个侧脸正好被车窗外的树影挡在一片阴影中,削瘦且沉静,曾经那么鲜明的人突然让人看不真切。
林肖很想知道这一刻她究竟在想什么,所以他直接问了:“所以陈总刚才跟我挑眉是这个意思吗?”
既然已经问到这里,肯定是想让她承认身份,
只要她承认自己是楚家琪,那他就是她的林肖哥哥。
陈爻依旧没吭声,
林肖甚至以为她都没听到自己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就听她轻轻笑了一声:“我感觉……林警官想太多了,我猜以你的聪明,我挑挑眉你肯定能明白意思,所以你看这不是挺能证明我们心有灵犀的。”
她不想承认。
林肖无来由一阵失落,为什么还会对她有这种期望。
林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解开门锁,示意她下车。
陈爻终于抬起头,嘴角重新扬起,还没开口笑意已经在眼角盛开。
“陈爻。”林肖叹了一声道:“我是有女朋友的,如果你只想做陈总就不要来招惹我,我不喜欢这样,你明白吧。”
陈爻没明白,甚至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理解,她靠近他,贴着他耳根轻声说:“林警官,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需要你为女朋友守忠贞?我呢,确实有点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大家试一下而已,没必要那么认真吧。”
她态度极其轻浮,一根手指已经色胆包天的伸了过来…林大队长脸都绿了,一指车门,冷冷道:“滚下去。”
……
许京冠和陈爻成了警方重点调查对象,除了她俩,从金卡包厢一共带回十三人,六男七女,占据五间审讯室,由朱灵灵带着孙超审问,对于许京冠和陈爻,林肖不急,把那俩先晾在审讯室,自己则站在单向玻璃外监听。
先提审的是女生,有三位是应届毕业生,四位在校学生,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个个漂亮养眼,然而眼睛早已没有这个年纪大学生该有的清澈愚蠢,前四个还算正常,坐在椅子上有问必答,声称只要钱到位,什么姿势都会, 把一旁的孙超审的满脸通红。
第五位,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左顾右盼,眼神乱飘,看起来很是坐立不安。
朱灵灵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的问:“姓名,性别,年龄,职业?”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瞟来瞟去,最后和朱灵灵对上,又飞快的低下头,落肩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女孩声如蚊蚋:“刘婷,二十岁,凤城大学的学生。”
又是凤城大学的学生。
朱灵灵有点恨铁不成钢:“学校是传授知识,教你们道德品质的地方,父母把你们养这么大就用这种方式去回报的吗?你们的品和德难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纵使见多了黑暗,可亲眼看着这些小姑娘坠入深渊,同样于心不忍。
刘婷被朱灵灵的态度吓的忍不住哆嗦一下,低着头开始一言不发,准备将沉默进行到底。
朱灵灵见不得这种做错事还在卖可怜的人,她猛的一拍桌子,喝道:“把头抬起来,干什么,这就没脸见人了,和老男人滚床单的时候哪里来的脸,我问你,是谁介绍你去金海岸做这种事情的?”
女孩没有回答,开始哭,起初还是微微耸动肩膀,没多久她的抽泣变本加厉,身体抖的厉害…自己做这样的事还有脸哭,朱灵灵脸都黑了,刚想骂,却发现这小姑娘开始揪扯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瞬间揪下一大把,抖动渐渐变成抽搐…
林肖脸色变了变:“她*瘾来了。”
朱灵灵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在她傻眼之际,林肖已经推门进来,他强硬掰下刘婷的手,将她捆绑在椅子上,抄起桌上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泼到了她脸上。
可刘婷并没有好受一点,她抬起脸,反手握住林肖手臂乞求:“哥哥,我求求你,你给我一点,就一点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
朱灵灵有点不知所措:“老大,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算林肖把**申请下来也是明天的事了,他皱眉:“打电话给隔壁**队,让人过来帮下忙,朱小眼你先看着,孙超跟我去隔壁。”
还有两个姑娘,年龄都不大,滑头到不行,一问三不知,给软给硬都不吃。
林肖也懒得与这几个小姑娘废话,吩咐孙超:“给这些小姑娘的学校和父母打电话,通知他们来,该罚罚该拘拘,该送去戒*中心就送去,跟这群不知悔改的小丫头没什么好客气的。”
走出审讯室,老曾正好找他,甩给他一张检验结果:“针筒和塑料袋里的结果,里面含有二乙酰吗啡成分,这十几个人里面男人都是正常的,反倒是这些小姑娘,有五个用了,很巧左家琪血液里也有,看来她手臂上的那些针孔印就是出自金卡包厢了。”
“嗯。”林肖扫了一眼,喃喃道:“很不简单。”
老曾叹道:“破案审问这一套我不懂,我只是尽所能把死者身上的线索提供给你们,听说左家琪的奶奶现在还坐在大堂口等着真相,可就算凶手抓到了又怎么样,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老曾有感而发,林肖却无动于衷,他斜了老曾一眼:“人要是被欲望支配,犯罪就一直存在。”
动物在食物链中行走,只为生存温饱。
而人却由大脑支配,他们有七情六欲,有三六九等,有自尊,有攀比,自然有了犯罪。
生而为人,不是谁都会善良。
老曾一走,宋敏找了过来,他接过林肖递过来的烟,往耳朵上一放说:“那些男的身份出来了,都属于企业老总或高管,本身值点身价,都有家庭孩子,外表看每个都仪表堂堂,洒香水带名表开名车,呵,这些人不管活的多么讲究,也掩饰不了一颗肮脏的心。”
林肖点点头:“都提问过了?”
“嗯。”宋敏说:“他们都金卡持有者,是金海岸的老客户,在这些人交代中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很出圈,他们花钱找快乐,这些女孩收钱奉献身体,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林肖气道:“往人身上打hly是小事?这几个东西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本事能捅天,所以如此藐视法律,行了,不管之后他们请什么高级律师来保释,通通不准放,按正常程序走,证据确凿后交给公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找谁也行不通,必须杜绝这种不良风气,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林肖一身正义,宋敏却有点担忧:“就怕左佳琪不是第一个,深查下去,会不会带出更多……”
他点到为止,
林肖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可宋敏难道你没发现我们现在也很被动,金卡包厢里的玄机可真不是陈爻一个跟头栽出来了。”
陈爻和林肖那一跤摔得太浮夸,宋敏当然看出来了,可他不明白:“所以这个陈爻是什么意思,是在帮我们?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林肖拍了拍宋敏肩膀:“不过想知道之前,还是先去会会那个许京冠。”
许京冠很稳,
他一身裁剪得体的名牌西装,就算翘着二郎腿坐在那,裤子也看不出半点褶皱,他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背挺得很直,头微微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代表**签的什么和平协议。
林肖却十分瞧不上这人如此摆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瞅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甩,坐下来先点一支烟。
他云里雾里吐了一会儿,那人却依然好整以暇的坐着。
林肖知道,这个人必定难啃。
宋敏先开口:“许京冠,三十二岁,本科生,江西人士,现任金海岸总经理职位。”
“嗯,对的。”许京冠放下二郎腿,非常配合的向宋敏一点头。
宋敏看了他一眼,林肖却接过话:“许京冠,你是自己招,还是我慢慢问?”
“那你们问吧。”许京冠双手一摊,笑的很欠揍:“毕竟我本人觉得也没什么好招认的。”
这德行比陈爻还让人看不顺眼。
林肖沉下脸,不跟他太多废话:“是吗?衣柜里的房间,垃圾桶里的针筒都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好。”许京冠微笑着往椅背上一靠,真诚中带着无所谓的态度:“警官,你也知道我那些金贵的客户在凤城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些老总们总会有应酬时该有的爱好,可毕竟有些爱好上不了台面,因为怕曝光,所以衣柜里的房间就存在了…我知道这事不太道德但也不算犯罪吧?如果你要罚款的话,OK,我完全可以接受,至于针筒什么,对不起林警官,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毕竟房间里没有监控,人家做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这人装傻充愣的本事也是一等一,一番操作下来他倒是把自己说成无辜受害者。
林肖冷哼一声,对着许无辜道:“是吗?既然许总如此迫不得已的无辜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写封道歉信。”
许京冠微微一笑,对于林肖的嘲讽不置一词,林肖重新把左家琪的照片推到他面前:“认识吗?”
许京冠:“现在想起来了,在金海岸打零工死掉的学生,怎么了,林警官这是又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林肖同样往椅背上一靠,他双臂抱在胸前,直视许京冠:“许总这么胸有成竹怕不是已经自信到警方根本找不到证据吧。”
“林警官这是讲的什么话。”许京冠面色不改:“虽然有些事我做的并不好,可生意场本本分分的就是死路一条,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我许京冠虽然也会有打擦边球的时候,但可以指天发誓坑蒙sha人放火的事绝不会干。”
他发誓就跟放屁一样,林肖倒也耐得住性子,冷静问他:“说说万圣节那天,也就是前天晚上六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干什么?”
许京冠‘嗯’了一声:“林警官这是怀疑我了?”
林肖连搭理都没搭理他,直直的看着他,等他把屁放完说正题。
许京冠兀自笑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慢慢收了笑容,平静道:“上班,接客户,送客户,就这些了…要是林警官想知道别的话,不防提醒一下,毕竟我上班很忙,有些小事很容易忘。”
“前天傍晚五点五十六分周韩瑜向你打电话打听左家琪,二十分钟后左家琪前往金卡包厢与周韩瑜在里面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据周韩瑜交代,他走的时候左家琪是活着的,而当时包厢里除了他俩,所有的客人只有你是认识与招待的…那么现在我问你,前天晚上包厢里一共有多少客人?周韩瑜走后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许总该不会记不得吧。”
林肖说完这些,许京冠却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其实能查到这些是早晚的事情,只要对比前后监控大致可以连起来,这次许京冠也没有装傻充愣,他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淡淡的回了句:“哦,让我想想。”
林肖也不着急,给他时间好好想。
许京冠垂着眼沉默了半分钟,与其说这个人在回忆当晚发生的经过,林肖更相信他是在飞快转动脑子,想找什么理由来狡辩。
许京冠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半分钟后他抬起脸,把那副装腔作势的眼镜重新戴上,客客气气的说:“林警官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听我慢慢说。”
林肖:“说。”
许京冠顿了顿:“我虽然是金海岸的总经理,但也只是个挂名经理而已,有头衔没实权,每年拿的分红也只够养家糊口,而真正的受益人是陈爻,她才是金海岸真正的老板…可她这位半路老板对生意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却爱财如命,她胆大莽撞,金卡包厢是在她同意下才有的,在她的意识里金卡包厢只对有钱人开放,只要赚到钱可以满足客人所有要求,前提是必须有保密性,因为需要保护客人隐私,所以那也不存在监控。”
“只是我没想到,金卡包厢竟真很对那些有钱人的胃口,每年盈利从起初八千万翻了好几倍倍,除去所有开支,这些盈利都会一分不少的打进陈爻账户,这点你们是可以查证的…也因为金卡包厢挣钱,我拿的分红也多了一点,可陈爻她却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她曾做过林广为两年情妇,林广为是做什么的相信你们一定很清楚,所以陈爻对‘货’这方面一直很有渠道…”
“等一下。”林肖突然打断许京冠:“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前天晚上周韩瑜从金卡包厢离开后那一段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当晚金卡包厢里的客人名单,其他不需要你在这做不必要的铺垫,我们会自己查。”
总而言之,你不要放其他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