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风驰电掣般奔跑在官道上。
向暮的身体也在落入马背之时逐渐失力,她浑身是伤,以前同样的玄力约莫可以支撑她应战一炷香,而现在的玄力却只能支撑她应战几息,更可怕的是,重伤下使用玄力的副作用便是她的伤势加倍恶化……
公孙陌情况亦比她好不了多少,却是挥着马鞭将她护在胸前苦苦支撑,“不怕,没事了。”
向暮叹息,“谁……怕了。”
忽而,敏锐的耳朵动了动,向暮双眸不由自主瞪大,“子陌小心!”
然,她话才刚脱口而出,就闻身后一声巨响,公孙陌拥着她的身体在剧烈冲击下猛然一震!
“子陌……”向暮第一次露出恐惧之色,眸中充了血。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刻射击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子陌没事。”身后传来公孙陌极为虚弱的声音,继续抽着马鞭,“不要管……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然,后面空气一阵凌乱,火铳声不断。
感受到背后之人的虚弱,向暮内心被巨大的不安笼罩,用仅剩的、余留在体内的玄力强行掉回了马头。
就见不远处官道上的叶冰岚在一众禁卫军的簇拥下,让人拿着火炮铳对准了她。
空中冲击而来第二弹、第三弹、第四弹……
时间好似突然变慢,发丝在眼前扬起、炮弹在半空飘荡。
一身华贵的叶冰岚望着她的眼充满了志满意得,而向暮从未有过一次这般憎恶一人、这般……
急切地想杀死一人。
那恨,无边无尽,那怒,排山倒海!
虚弱得不堪一击的少年眸色幽深的盯着叶冰岚,嘴角却扬起了一抹邪肆地笑。
原本冲击而来的炮弹忽而在半空定格,叶冰岚及拥护着叶冰岚的一众禁卫军皆大惊失色。
“妖怪!妖怪啊!”
众人惊吓着后退,独留有孕在身不方便跑动的皇后立在最前,不可置信的微张着唇、惨白着一张脸。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向暮杀气凛然!
白马前,玄力倏地聚集。
浓厚的玄力化作滚滚大风将半空定格的火炮齐齐推向叶冰岚!
见发射出去的弹药又弹了回来,深知此弹药威力的禁卫军们吓得四处逃窜,叶冰岚盯着朝自己飞速而来的炮弹面色惊恐,不由自主闭眼捏紧了拳。
不成想,那炮弹却是在距离她咫尺之时,忽地被一阵若隐若现的光圈弹飞,在半空炸开,她不但毫发无伤,远处白马上的向暮竟还被那光圈震得口吐鲜血!
叶冰岚不可思议瞪大了眼。
短暂的大脑短路之后,她突然领悟到了一个重大信息。
虽然她和向暮都是重生人,但是……
“原来……原来……我一直是上天的宠儿。”叶冰岚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原来被上天眷顾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我。”
“哈哈哈哈……是我!”
白马在这接连的动荡中乱了阵脚,幸好公孙陌拉紧了马绳,那马才得以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继续朝前奔跑。
向暮无力地趴在马背上,此刻比身体更为疼痛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内心。
“没关系,逃离了那东西的射程……我们……就得救了……”
身后传来公孙陌虚弱无比的声音,夹杂在火炮铳的轰轰声中模糊不清。
但好在,白马也想逃命,在马蹄的持续奔跑下,他们终于远离了射程,后方变得安静无比。
有温热的东西滴到脸上,向暮的眼珠动了动,想回头去看,却被公孙陌一双带血的手捂住眼睛。
她失力地趴在马背上,而少年则趴在她身上。
公孙陌轻笑,“别看,子陌现在好丑。”
向暮鼻子一酸,“是够丑的,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弹。”
“是啊。”少年的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本该是那般迷人的声线,“早知道……子陌就让你坐后面的。”
说着他身体动了动,另一只手扯下腰带,将向暮绑在了马背之上。
眼睛被捂着什么也看不见,向暮苦笑,“本世子早说了你蠢,你还偏不信……”
继而说不下去了,哽咽道,“值得吗?”
公孙陌绑完了向暮,又趴到了她背上,很困很困,“哪儿能想那么多,就是……不想让你死而已。”
说着颤抖的手将自己仅剩扇心的折扇取出,扇心,就是失去了扇面和所有扇骨的、螺丝钉着的扇骨残片。
他将扇心颤颤巍巍塞入向暮衣襟,“它……会替子陌……带你去公孙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公孙族会誓死追随你。”
向暮点头。
公孙陌疲惫的眼眸微动,感受到向暮滴到他手掌中的泪,轻笑,“我们……公孙族有个习俗,人死的时候……不能埋入黄土,要拖到一个板车中,往崎岖的山路上前行……板车一路颠簸,那人的尸首什么时候掉出了板车,就代表是那人自己选择了死后归属之地……活着的人只需尊重他的选择,不用回头,驾车离开……即可。”
“子陌是自由的风,一生不甘拘束……”
少年轻声说着,一滴血从嘴角缓缓流下,“生前要选择自己的人生,死后……也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属之地。”
向暮继续点头,咬着唇几乎发不出声音。
公孙陌一只手微微抱紧了些向暮,目光渐渐失焦,“子陌……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好喜欢你啊……”
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是一个有趣的人,只是没想到,她会是他要守护的帝星,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搞事呢,就落了这么个结局。
生活就是这般猝不及防的……有趣啊。
天色渐黑,白马孤独地跑在官道之上,少年捂住向暮眼睛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落下,随着马匹的持续颠簸,身后的重量陡然一轻。
一路陪着自己前行的少年不知跌落到了何处,而向暮不能动弹的身体被少年绑着跟白马牢牢固定在了一起。
向暮听话的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眼泪莫名的流个不停,只是一直压在喉咙管的呜咽再也堵不住。
堂堂阴冷暴戾的世子,趴在孤独的白马之上哭得像个孩子。
然而这一夜注定漫长,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缩短。
也不知哭了多久,白色的骏马忽而一声长嘶,倒地身亡。
绑着向暮的腰带也在白马倒地时断裂,向暮轻眨着眼眸去看时,才发现那匹驮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马,竟早就浑身是伤。
但强烈的求生欲却仍让它垂死之时,驮着自己跑了这么远。
白马倒地的尽头,则是一个悬崖……
一双干净的鞋履忽而出现在向暮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