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彦那双好似暗藏星辰的眸子流转,望着苏遇颤抖的指尖,柔声道,“以前,阿凌除了太子哥哥的安排外,不知道自己该过怎么样的人生,太子哥哥高兴,阿凌就高兴,太子哥哥难过,阿凌就难过。”
为什么他从不去觊觎皇位?因为知道那些本来就不是自己的,甚至于他自己,也许没有太子哥哥都不一定活着。
“前半生,阿凌一直为太子哥哥而活,太子哥哥让阿凌杀人阿凌就去杀人,太子哥哥让阿凌试毒阿凌就去试毒,太子哥哥让阿凌养蛊阿凌就去养蛊,为了太子哥哥阿凌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太子哥哥高兴,只要能做太子哥哥的弟弟……”
那便是,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有一份牵挂。
“但是阿凌有罪……”少年眸色渐浓,想到牢房里那个受尽折磨奄奄一息的少年,眼中冉冉有水雾弥漫。
“阿凌越来越收不住心,阿凌越来越不是一把称职的剑。”
说完,轻轻放下苏遇站在床边,对他郑重施了一礼,“阿凌,再也不想做一把争权夺利的剑,阿凌想做……”
“人。”
有血有肉的、随心所欲爱和恨的、自由的人。
苏遇感觉到屋内的少年轻步离开,无助的眼中凄然滑下一滴泪。
久远的记忆重新飘入脑海,为了能彻底掌控宫外那个幼童,他命令宫外那些陪伴教导的婆子们先生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用尽办法欺辱他。
这样他每每出宫来看他,留下那些只言片语的问候,那孩子都能极为感动。
他甚至有时会故意问满脸青紫的孩子,“怎么受伤了?本殿离开后,这几个婆子先生没有好好对你吗?他们谁若是敢对你不敬,本殿立马就将他们给杀了!”
那孩子怕他动怒、怕他忧心,每次只笑答,“阿凌的伤是习武时不小心摔的,婶婶叔叔们对阿凌可好了,阿凌每天都好开心……”
然而,怕继续挨打,每每到他离开之时,那孩子就会不舍地抱着他的腿,扬起圆圆的小脸可怜兮兮的问,“太子哥哥不能多陪陪阿凌吗?太子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他随口说一个时间,那孩子就会日日去等,他不过给他几颗糖、摸摸他的脑袋捏捏他的脸蛋、三言两语几声夸赞,他就能为他赴汤蹈火。
多蠢啊。
收买人心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切断他生命里所有的光,然后让自己变成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只是一道余光,也能吸引飞蛾扑火。
只是,再也不会有一个傻孩子,不管日晒雨淋、不管风吹雪卷,每日孤独地站在日夜交替的黄昏中四下张望,等着他马车来临了……
*
紫柱金梁、极尽奢华的金銮大殿中百官伫立。
首位上浑身无力不能动弹的皇帝苏遇歪歪倒倒地靠在龙椅中,而他身后则隔着珠帘坐着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皇后叶冰岚。
今日是殿试选拔状元郎的重要日子,大殿中站立着此次会试筛选而出的二十几个意气风发的贡生,皆一一上前答题。
皇帝身患重病,题自然是皇后叶冰岚在重要官员的辅助下代为出的。
下方一众少年郎中,唯有干净得宛若白莲一般的李锦最为耀眼,几乎夺去了珠帘后方叶冰岚所有的目光。
少年们答完题,百官们议论一番最后一一给出了成绩。
李锦果然不负众望的成为了这一届的状元郎。
叶冰岚扬眉轻笑,“后生可畏,本宫深感欣慰,退朝后状元、榜眼、探花皆来宫中,本宫要给三位设宴。”
大臣们面面相觑,虽说殿试中了头三甲极为可喜可贺,但是朝中哪个官员不是这般一路考过来的,其中也不少有中头三甲的,但也没见皇帝宴请啊……这等荣耀,区区三个少年……也配?
殿中三个少年闻言连忙跪谢,而大臣们也不敢多做言语。
毕竟,现在整个大魏除了跑了的赤焰军,就属掌控禁卫军和各州府势力的皇后娘娘权势最大,谁也不敢上前佛了她的意。
退朝后,李锦跟另外两位贡生在公公的指引下走入宫内。
他前两日就收到了公子彦的消息。
知道自己对叶冰岚的劝说根本没有起到作用,这个女人只是表面答应放人,实则来了个阳奉阴违。
如今外面禁卫军倾巢出动搜捕向暮,他并没有接受公子彦的安排,和公孙陌配合着护送向暮出城。
因为知道在禁卫军的强势搜捕下,想要成功脱困定是极难。
并且公子彦计划里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便是孤注一掷下的北门脱困。
虽然队友在情急下对北门脱困做了一系列部署,增加了不少北门脱困的胜率,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北门脱困若是稍有变动或是意外,不仅救不了向暮,就连所有参与此次劫狱的人都会死。
于是,为了确保向暮能逃出京城,李锦单独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北门脱困若是能成便是极好,若是不能成,就只能用自己留的这条破路顶一顶了……
中了头三甲的三个少年来到了皇后的颐和宫,皇后果然准备了舞姬和盛宴,等着为他们庆贺。
榜眼和探花对望一眼,乐不思蜀。
旁侧的公公却是来到李锦跟前,“榜眼少爷、探花少爷请先行入座,状元郎请跟我往这边走。”
另外两个少年皆怪异地打量李锦,李锦却是仿若未觉地跟着公公离开。
在后院鸟语花香的凉亭内,果然见到了叶冰岚。
“锦风,恭喜你。”叶冰岚屏退周围人,对李锦祝贺道。
李锦恭敬地施礼,“谢娘娘厚爱。”
“你可知予为何单请你前来?”
李锦想了想,“莫不是……城内现在正四处流传的谣言、定安王世子越狱了?”
叶冰岚眸中有些失望,“予是想问你,想任什么职?”
结果这人心中就只有向暮。
事实上城里之前就因为会试闹得沸沸扬扬,李锦作为会元也受到了诸多质疑,甚至不少学子要求重考会试,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是她,力排众议让殿试能够如期举行。
因为知道李锦必能中状元,且会因为此次高中踏入朝堂。
为了李锦,她在向暮被人劫狱的重要档口还要抽身而出举办殿试,而他却仿佛丝毫不以为意。
李锦闻言笑了笑,“锦风刚中状元,还不足以在朝中担当重任,但锦风……”
顿了顿,郑重其事道,“愿意效忠娘娘,为娘娘分忧解难。”
叶冰岚不由得莞尔,“你能帮予分什么忧解什么难?”
“锦风,能帮娘娘除去定安王世子这个隐患。”李锦沉声道。
叶冰岚一怔,“除去……世子?”
说着不由得秀眉紧蹙,“予若是没记错的话,前些时日你才对予说过,为了大魏太平,需得释放世子。”
“予倒是准备释放她,但是她自己要逃,你说该怎么办吧。”
李锦言之凿凿,“此一时彼一时,前些时日锦风求娘娘释放世子是当时时局所迫,现在世子逃了,我大魏皇庭已对她仁至义尽,是她自己不识抬举。”
叶冰岚狐疑地盯着李锦,“你……当真要……除去定安王世子?”
李锦直接跪地,“锦风愿效忠娘娘,万死不辞。”
这时,一个禁卫军急急跑来禀告,“娘娘!搜到定安王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