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大厅内除了洒落一地的好酒好菜,便是交错的赤焰军和禁卫军尸首,前来赴宴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躲在无人处发抖。
所有的厮杀声则全部来自东宫后院。
那里浑身是血宛若大魔头的定安王正浴血奋战,他身边围绕的赤焰军逐渐倒下,而收到命令从皇宫外延聚进来的禁卫军则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分,奸佞向宏邈已是强弩之末。
太子立于精英禁卫军中沉着脸,“可别不小心把人弄死了,本殿要活的。”
只有向宏邈活着受尽欺辱与凌虐,他方才能消了这些年的心头闷气。
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个奸臣欺压了这么多年,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屈辱!
向宏邈身边终于一个赤焰军也没有了,禁卫军手执长枪尽数将他包围,已入绝境的男人杀气外露,莫名让人胆寒,众人一时不敢向前。
向宏邈扬唇淡笑,“苏遇啊苏遇,你跟你父亲一个样,都是窝囊废。”
“上!都给本殿上!”苏遇盛怒,“本殿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大批禁卫军一拥而上,向宏邈自空中跃起挥剑击杀,大笑,“都是群没用的东西!”
被禁卫军包围的向宏邈杀红了眼,剑气凌厉身法诡异,但纵使他武义再高,终究孤掌难鸣一人难敌大军,时间缓缓流逝,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一口黑血自口中吐出,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剑气一扫,将跟蚂蚁一样源源不断涌来的禁卫军推远了些,这才能支着剑缓口气。
然,眼角余光中,一个小个子禁卫军正歪歪扭扭举着长枪不要命地向他冲来!
精疲力竭地向宏邈迅速起身,正准备挥剑击杀,却在看清那人的长相时瞳孔猛然一缩。
向暮!
霎时的惊诧过去,向宏邈忽而放松了,一个旋转击退其他的禁卫军拎起向暮便飞跃起身!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小个子禁卫军死定了,毕竟向宏邈武义高强杀人不眨眼,今日死在他手上的禁卫军不计其数。
却没想到向宏邈抓起那小个子禁卫军却没一剑了解了她,而是将其他围过来的禁卫军击退数步,然后拎着小个子禁卫军……
逃了?
嚣张到目无一切的定安王……竟然!逃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惊住,唯有太子怒不可遏,“给我追!”
太子命令一下,禁卫军立刻四散开来寻着定安王逃跑的足迹追去。
*
向暮被渣爹拎着连走带飞的疾行,一颗心越来越沉。
“你怎么来了?”向宏邈马不停蹄的逃,气息急促且喘,但是对向暮说话的语气却是平静,好似这不过是无数个稀松平常的日日夜夜父子俩在正常对话。
“你中毒了。”向暮没回答向宏邈反而道,“苏遇将毒药混在你的酒水里,平常人中了那毒撑不过三个时辰,而爹因为功力深厚,可以撑十日,这十日,爹将生不如死。”
“所以……”向宏邈微微转眸,“你是来帮为父解脱的?”
向暮望着他不答话。
见甩掉一部分禁卫军,向宏邈一个闪身,带着向暮躲入了皇宫内不知哪间空屋。
一进屋子,向宏邈便是又吐了一口血。
他靠着屋子里的石柱虚弱地坐下,鲜血自他身上流出,在干净的地板蔓延开。
向暮站在一侧,双手不自觉捏成了拳,“为什么?”
这不是一场逃不过的灾难,这是一场渣爹精心计划的死局。
可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自己策划自己不得好死?
“你来就问这?”向宏邈挑眉笑,手指擦去嘴角的血,“那你亏了,对你而言最好的逃生时间就是现在,待到苏遇收拾完了我这个大魔头,就轮到你这个小魔头了。”
喘了喘气方才接着道,“为我一个自寻死路之人进来,你也逃不出去,不亏吗?”
向暮眼眶莫名发红,“亏,可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哈哈哈……稳赚不赔?”向宏邈忽而笑了起来,他一笑又是不少黑血自嘴角涌出,但他却仿若未觉,“别人都会赔,但你不会。”
向暮眸色沉吟,向宏邈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给你安排了退路……”
“为什么?”向暮上前一步,扶住向宏邈的肩膀,她从来没有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到渣爹原是那般脆弱,好似一碰就要碎,“为什么?你明明不用死。”
“我不死……”向宏邈看着向暮,“你怎能做帝星?你……又怎愿夺天下?”
“帝星就那么重要么?天下就那么重要么?”向暮沉声道,“我们一起守着大魏父慈子孝不好么!”
“天下本就是你的。”向宏邈盯着向暮一字一句,“但你,却不是我的……”
向暮眼中迷惘一片。
向宏邈对她伸出微颤的手,声音第一次有了长辈该有的慈爱,“孩子,你应该叫我一声……九叔。”
向暮长睫轻颤,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
向宏邈又笑,神色是向暮从未见过的坦然与心安,“来吧。”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脏,“插这里死得快,我向宏邈一生杀人无数,没想到最后还能死得这么舒服,也算是上苍对我的恩赐了。”
外面,大批的禁卫军赶来,却被一直默默守护的不二挥剑拦住。
向宏邈对僵持不动的向暮催促,“快。”
向暮拔出那把见血封喉的匕首,眼中水雾弥漫,“你这个大坏蛋,你确实应该感恩上苍对你的仁慈,怎么能生出这么孝顺的儿子送你上路。”
向宏邈笑得肩膀都颤起来了,“是……九叔……”
下一秒,冰冷的匕首刺入体内,向宏邈身体微僵,望着向暮低喃道,“车、炮,玉兔、白狐、红蝎、黑……黑蚁……”
向暮眼中的水雾终于渐渐凝聚,化作晶莹的泪夺眶而出,哑声道,“向宏邈就是向宏邈,都要死了,还在教人下棋。”
向宏邈瞳孔一点一点失焦,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是啊,但我……终于不用再下棋了……”
“真好。”
匕首从男子体内抽出,靠着石柱而坐的男人身体彻底失重,跌落到地上。
向暮拿着滴血的匕首站起身,浓密的长睫给瞳仁投下了一片阴影,遮挡了眼中所有的光,低喃道,“是啊……真好……”
轻解甲胄,脱去那一身厚重的禁卫军战衣。
亭亭玉立的少年双膝跪地,对着再也没有声息的人重重磕了一个头。
“感谢渣爹护犊之恩,咱们……今生别过。”
外面厮杀声越来越激烈,纤瘦单薄的少年拭去眼角的泪不再留念屋内的人,抬步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