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柳彻一家便住了进来。
第二天朱霖带着一家老小闻风赶来投奔。
第三天各大认识或不认识的骊山书院学子们的家属相继赶来。
第四天一群又一群压根儿就不认识的平民百姓也来求助……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锦已经无力掌控,向暮这栋宅子似乎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避难所,他若此时拒绝,外面无家可归的流民们定群起激愤。
然而不管屋外如何闹得风风火火,向暮却依然草木不惊。
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只缩在书房读书,唯一不变的是,她每天有不想喝的参汤逼着李锦喝,每天有大盘的猪食馒头等着李锦拿去倒掉。
日子一晃七天时间转瞬即逝,七天来叛军虽然没敢发动攻击,但是骊州城内的食物却越来越紧缺。
官府原先派人收了一些大户和百姓的存粮。
为了能多撑一段时日,官府每天会定时给城内百姓发放一碗清粥。
由于要保证守城壮年百姓的体力,所以这些壮年百姓每日除了一碗粥外,可以额外再多领一个馒头。
但是七日来,官府发的粥越来越稀,馒头个头也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知道,骊州城已经越来越接近极限。
这日,被调去守城了七天的公子彦终于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林潇和公孙陌。
三人均瘦了一大圈。
看到李锦时各个啧啧称奇。
“锦风,为何你不但白了胖了还……长高了?”公孙陌挑眉。
李锦秀眉微皱,“我胖了?长高了?”
公孙陌点头。
公子彦倒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冷哼了一声便去找向暮了。
书房门被推开,向暮头也没抬,“锦风,旁边那个伞是送给你的。”
然而门口的人半天没动,向暮抬起头才发现来人是几天没见的公子彦。
“回来了?”
“是啊。”公子彦抱着胳膊,“世子爷养男人养得真辛苦,养得自己都瘦了一圈。”
向暮摸了摸脸。“本世子瘦了?”
公子彦一副你不知道的欠揍表情。
向暮开始跟公子彦算账,“我府上那些难民都是你怂恿过来的吧?”
公子彦笑,“养一个是养,养一群也是养,世子爷不是养得起么?”
心里更下作的想法是,这是你让本公子睡柴房饿肚子的报应。
向暮骂道,“阴阳怪气。”
两人正僵持间,李锦和公孙陌、林潇进来了。
公子彦执起放在门边的一把黑伞递给李锦,“呐,暮子少爷送给你的。”
公孙陌扇着折扇,戏谑道,“暮子少爷对锦风一如既往地上心啊。”
公子彦嘲讽,“可不是,两个大男人之间也不知为何要搞得这般暧昧不清。”
林潇看了眼向暮又看了眼李锦,神色莫名冷了下来。
李锦对向暮施礼,“感谢暮子厚爱,但锦风无功不受禄。”
“什么叫无功不受禄?你伺候本少爷这么久,赏你一把伞怎么了。”向暮言辞犀利。
公子彦不屑道,“人送你你就收着吧,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些什么。”
说着将伞塞到了李锦手里。
正要出去,忽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前面,竟是林潇先自己一步拂袖离开了。
奇怪了,阴阳怪气的人竟不止自己一个?
公子彦遂拉了还摇着折扇想看戏的公孙陌走了。
屋里便只剩下了李锦和向暮。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向暮道。
李锦低头将伞打开,光滑的黑色伞面上,几朵银线绣出的白莲甚是精美,引人叹为观止。
“这是……莲花。”李锦低叹。
向暮眸色幽深,“这叫:圣父白莲伞。”
“暮子觉得此伞跟锦风甚为般配。”
“圣父?白莲?”李锦疑惑,“这把伞可是有何寓意?”
“白莲乃高洁之意,跟锦风气质如出一撤,圣父则指愿牺牲自我普度众生的圣人品质。”
李锦了然,“这伞寓意太过高洁,锦风不配收。”
“不,你配收。”向暮一本正经,“你就是暮子心中的圣父白莲。”
老实说她已经憋气憋了好久。
不送把圣父白莲伞出去骂人,向暮觉得自己铁定得憋出内伤来。
若不是忌惮男主是能摁死自己的大佬,就他那不停往自己宅子里藏难民的行为,向暮早就对他破口大骂了。
如今骂不得打不得杀不得,那她转弯抹角的骂总可以吧。
“锦风便却之不恭了。”
“对对对,你就收了吧,若是哪一日锦风铸下大错……”
“什么大错?”李锦立刻机警的问。
向暮想了想,“比如不小心杀了暮子,你就对着这把圣父白莲伞思过去吧。”
拿着伞的李锦眸色幽深。
杀……暮子?
*
夜晚,几个少年难得的聚在了一起。
难民们被李锦安排到了后院及厢房里,平日都躲着不见人,此时几个少年正好安安静静地借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读书。
“狂歌笑,青锋傲,御剑乘风踏凌霄。风也萧,雨也潇,少年前路几知晓?”公孙陌突然发出了一声感叹。
睡在树杆上的林潇拿下盖在自己脸上的书,侧头问,“谁在叫我?”
公孙陌好笑,“无人叫你,感怀一下而已。”
向暮挑眉,“子陌何曾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
“你和李锦呆在自己府上每日吃香喝辣,自然不知我等这几日每每夜宿城楼是如何过来的。”公子彦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继续挖苦,“瞧瞧锦风,养得是白白嫩嫩。”
李锦丢了书,“不若你我换换?”
他还不想跟这位事多的世子爷搅合在一起呢。
公子彦回,“换就换。”
“你们好不容易有时间闲下来,别吵了,好好读书吧,这会儿要是在书院,我们每日都得读书。”向暮打断二人的交流,怕两人真换了。
林潇不懂向暮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突然聊到书院多少心里有些惆怅,“以前本少爷从来都不觉得在书院念书有多稀罕,现在被困在城内生死不知,才觉得当初书院生活当真是天上人间。”
话落几个少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如此突然,只是一次常规放假而已,他们这些学生就被困在了骊州城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院长看着空落落的书院是个什么表情。”李锦叹息了一声。
公孙陌笑,“应该好奇的是顾姑娘,整个书院就她一个女子,一向嫌弃我们这群少年郎们闹腾,现在大伙儿都不在了,她算是清净了。”
林潇在树杆上翻了个身,“这树枝也没有书院西亭的石凳睡着舒服。”
向暮叹了口气。
“人呢,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有那缅怀过去的功夫还不如抓住当下好好读书,毕竟就算现在我们在书院,首要任务也是读好书。”
“你们看……”向暮指着书中的一句朗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话音刚落,黑暗中一个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怯弱地问,“哥哥,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向暮微怔。
李锦看到突然跑出来的难民吓得面色一白,毕竟他将这些人藏在宅子里都是没有经过向暮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