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绾柔从上午巳时生到下午申时，她这一睡自然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
吃了连翘熬的清粥，戴绾柔浑身暖洋洋的。
“写信给王爷了么？”
“王妃你就放心吧，信昨日就送出去了。”
戴绾柔点点头，她迫不及待想跟赵景御分享这个喜讯。
小孩一直都很乖，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不哭不闹，睡得分外香甜。
戴绾柔越看越觉得孩子像她多些，愣是给看顺眼了。
真神奇，她竟然生了个活生生的人出来。
“王妃，不如您给小王爷取个乳名吧？”连翘在旁看着，眼里流露出对孩子的喜爱。
“唔……”戴绾柔思考片刻，“生他那日漫天柳絮，不如就叫他絮儿吧！”
连翘目瞪狗呆：“啊？絮儿……？”
戴绾柔傻呵呵笑：“对！就叫絮儿了！真可爱！”
连翘轻咳一声，在心里对熟睡的小王爷道了个歉，她就不该提这茬儿的……
絮儿这个乳名定下来后，赵澄溪命宫里的绣娘为絮儿绣了一幅河边垂柳的图送来，题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赐名：赵风青。
几日后，边关的赵景御回信，嘱咐戴绾柔好生休养，若带孩子太累可交于奶娘和嬷嬷，切不可劳累。
他如今镇守边关不满一年，就已威名赫赫，夺回了当初失守的三座城池，令敌国生畏！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是两年过去。
烈日炎炎，凉亭上的水晶葡萄一串串垂挂，晶莹剔透，碧绿如玉。
“翘……翘……”
一道小奶音含糊不清地叫着。
连翘故意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好吃的糕点逗他玩儿：“快叫，叫我翘姨，这糯米团就给你吃~”
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名粉雕玉琢的奶娃身穿窃蓝衣衫，迈着小小的步伐向连翘走去。
奶娃走得跌跌撞撞，金色的阳光下，他细嫩的肌肤微微泛红，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如宝石般散发出纯净的光辉。
“翘……翘鱼……”奶娃咿呀学语地喊着，已经走到了连翘身边，肉乎乎的小手往连翘手里的糕点抓去。
连翘被他可爱得不行，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说：“行行行，给你给你！不过不能吃多了啊，黏嗓子。”
奶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大口咬下，在糕点上留下两颗门牙印。
戴绾柔正热得到处找地方乘凉，过来就看见这一幕。
她在生完孩子后就立马服下了大还丹，果然一夜之间身材就恢复如初，加上坐月子期间她仍旧在服用小还丹，所以气色红润至极，甚至现在看起来比原来还多了些韵味。
如果说两年前的戴绾柔是青涩娇媚的小仙女，那么两年后的戴绾柔就是成熟魅惑的人间尤物。
或许是生养了孩子的原因，她身上总是散发出一阵轻淡的奶香，给人无法抗拒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似乎可以理解为母性。
“絮儿~”
戴绾柔弯下腰拍拍手，冲奶娃笑盈盈地喊。
“娘亲~”
絮儿看见娘亲眼睛都亮了，小短腿蹬蹬蹬地往她这边跑，踉踉跄跄，要摔不摔的样，看得戴绾柔和连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絮儿并未摔倒，稳稳扑在了戴绾柔怀里。
戴绾柔将他抱起狠狠亲了一口，问：“你和翘姨在玩什么呢？”
絮儿举起手里被捏变形的糕点，笑嘻嘻说：“翘鱼，粑粑……”
戴绾柔扶额：“说多少遍了，是翘姨，姨，不是鱼！”
连翘乐呵呵道：“王妃，要吃荔枝吗？皇上特意托人送来了些。”
戴绾柔一听就开心了：“好好好！”
等连翘离开，戴绾柔搂着絮儿躺在凉亭下的矮榻上，手上拿着白色的扇子轻轻扇着风。
凉亭外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荷花池，粉白的荷花争相斗艳，光是看着就感到心情宁静。
絮儿很乖，就这么窝在娘亲怀里呼呼睡了过去。
“连翘怎么还没来？”
戴绾柔等得昏昏欲睡，一个垂头间把自己给吓醒了，顿时睡意全无。
“让王妃久等了，王妃想要如何惩罚我？”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戴绾柔心下一惊，立马转头。
眼前是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时隔多年，依旧俊逸非凡，令人心神向往之。
他脸庞削瘦，气质坚毅，眸底盛着浓烈的爱意和滚烫的泪水。
“啪”一声，扇子落地。
戴绾柔鼻尖泛酸，喉咙哽得无法出声，只能像被点了穴那般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
赵景御缓缓走到戴绾柔身边，用粗糙的指腹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哑着音儿开口：“王妃，想要如何处置我？”
久别重逢的酸楚在他出声那刻被剧烈的愤恨替代，戴绾柔一把抓住男人的手放在口中，狠狠咬下去！！
尽管如此，赵景御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眼底的笑意更浓，满是宠溺。
咬着咬着，戴绾柔泪水扑簌落下，连忙松了口。
虎口处是一排青紫的牙印，戴绾柔看得心疼不已，连忙低头吻了上去，哽咽道：“是不是很疼啊……”
赵景御轻柔地抚摸她的发，低声：“不疼，这是王妃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我很喜欢。”
“油嘴滑舌！”戴绾柔抬眸，泛着泪光的眼分外晶莹。
“柔儿，我回来了。”赵景御深情凝视着她，“边关战乱已平，赵国盛世安康，百姓安家乐业，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戴绾柔抿唇一笑，点点头：“好，再也不分开了。”
赵景御摸了摸女人的脸，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侧的小不点上，笑道：“这就是絮儿？我们的儿子？”
“说来这还是你们父子二人第一次见面呢。”戴绾柔眸底尽是温柔。
女人微微垂首，纤长的羽睫微颤，尽显成熟韵味。
赵景御喉结滚动，下腹一紧。
戴绾柔只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她险些惊呼，条件反射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你干嘛？”
“王妃，不想惩罚我么？”
戴绾柔立马读懂了赵景御话里的意思，羞赧地低头：“可……絮儿他……”
“有连翘在，她会看好絮儿的。”
赵景御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抱着戴绾柔去了清月阁。
两人几乎三年没开过荤，这一上榻，再想下地，怕是难了。
**
两年后，入秋。
王府内传来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声。
年迈许多的戴立又在门口擦着泪：“生了！生了！老天保佑啊……”
连翘同样激动道：“恭喜老爷抱得金孙！恭喜王妃王爷喜得一女……”
这次生产，嬷嬷和稳婆都没来得及走，赵景御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出去。”
“……是！王爷。”
襁褓中的女婴大声哭闹，戴绾柔很有经验地撩开衣服给她喂奶。
见状，赵景御眸色沉了沉，走过去握住戴绾柔的手，心疼无比：“不生了。”
戴绾柔有气无力：“什么？”
“我说……以后不生孩子了。”
赵景御抿唇，天知道他在外面等得有多煎熬！
以前戴绾柔生赵风青时他不在她身边，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这次戴绾柔怀二胎，赵景御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她身边，可还是难受不已。
听嬷嬷说，戴绾柔是最幸福的产妇，因为她怀孕期间不害喜，不长纹，就连身材都没变过样，甚至还……还更加丰满了。
但哪怕戴绾柔没有这些糟糕的怀孕症状，赵景御还是对她分外怜惜。
因为他的柔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要每日每夜挺着大肚子，光这一点就足够让她难受了。
赵景御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男人。
特别是在等待生产的时间里，赵景御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荒唐离谱的念头！
戴绾柔看出赵景御的想法，她轻笑道：“那你现在儿女双全，开心吗？”
“我……”赵景御视线落在正在吸吮乳汁的女婴身上，表情犹豫，“我开心，可这并不代表我不担心你。柔儿，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你给我生了一儿一女，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幸福！”
戴绾柔双眼眯起，说不出的甜蜜：“好，不生了。”
赵景御吻上她的额头，喃喃道：“柔儿，这辈子能和你结为夫妻，我死而无憾。”
……
戴绾柔从未想过，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到老，会这么心满意足。
她跟赵景御在一起大半辈子，两人几乎没红过脸，哪怕赵景御偶尔惹她生气，也会在她发怒之前将她哄好。
包括身边的两个孩子，哥哥会让着妹妹，妹妹会心疼哥哥，他们彼此相依相偎，是除父母、伴侣外最重要的亲人。
花开花落又一年，光阴似箭不复返。
一晃眼，戴绾柔已过花甲之年。
赵景御比她要大十几岁，此刻正懒懒地睡在床榻上。
窗外是刺耳的蝉鸣，依稀能听见打更的声音。
正如戴绾柔嫁给赵景御的那个夜晚，闷热，却宁静。
赵景御人到晚年后，睡觉会有轻微的鼾声。
他早年在边关征战，身上有许多伤疤，同样也患上了关节病，所以睡觉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奢侈和困难的事情。
可今夜赵景御竟睡得无比沉，沉到没了鼾声，亦没了呼吸声。
戴绾柔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感受到他微凉僵硬的身体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想当年，你是京城文武双全的御王爷，游走在各大皇子之间，为先皇挑选最合适的继位人。哪怕你只是先皇手里的一颗棋子，也是最重要的那颗。”
“世人都说，若没有御王爷，赵国必然灭亡，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江湖上仍有你的传说。”戴绾柔说着，忽地笑了，“我有个问题一直忘记问你了，你说你当年那么厉害，现在老成这样，走两步路就喘得不行，心里能接受得了吗？”
“我倒是接受不了。我年轻时貌美如花，现如今老得皱巴巴，换谁谁接受得了啊！你说是吧？”
戴绾柔曲腿轻轻踹了踹背对着她的男人，然而没得到回应。
她默了默，开口：“睡吧，睡吧，知道你累了。”
半晌后，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戴绾柔紧紧抱住赵景御，将脸埋在他冰凉的背部，抽噎道：“你个混蛋，走了也不说一声，不知道我会害怕吗？”
不知哭了多久，戴绾柔终于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年轻了，而赵景御也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他朝她伸出手，眸底是化不开的温柔：“柔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戴绾柔露出一抹会心的笑，紧紧握住他的手，跟着他的步伐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好啊，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翌日。
赵风青带着孩子推开老宅的门，看见相拥在一起，没了呼吸的父母，蓦地瞪大眼：“爹！！娘！！！”
……
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