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狄司。
曾经是一只遵循死者道途的审判之龙。
擅长召唤来自死者世界的严寒,聆听死者的呢喃。
然而,在一天之后,他的命运被彻底终结了。
审判之龙兰狄司和其余的几位同僚受到智慧之王的命令,押送谋逆的深潜者。
在回归的路途之中,
灭世死星划过天际,用那一只令人神智发疯的星球之眼注视着地表万千生灵。
疯狂如同瘟疫般在大地蔓延。
生命如同野草般凋零,
嚎哭和绝望的惊叫响彻了三十个日夜。
大地上生灵涂炭。
在三十个日夜之后,巨龙将圣山和圣城中,那些被疯狂污染的、身患腐化症的“患者”处理了,才在青苍的平原上发现了疯狂的兰狄司。
曾经冷静,高贵优雅的审判之龙,如同疯狂的恶鬼在平原上游荡。
他身上插着精金长枪,染血枪尖上挂着同僚的头颅。
如同疯鬼猎杀着平原上的任何活物。
巨龙们称呼他为:“疯龙”兰狄司。
兰狄司是不幸的,同时它也是幸运的。
在毁灭之王准备杀死它的时候,
他残存的一丝理智,还能认清自己的孩子。
他发疯似的呼唤他孩子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着一丝理智的原因,阿曼塔纳心软了,命令巨龙们在圣山之中,挖掘了一个洞穴,将兰狄司囚禁其中,等待它的神智清醒的可能。
但仅仅是可能,
因为,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清醒!
小红龙阿莎德隆一想到要去见那条疯狂之龙,就不由得感到头疼。
它当然不是怕,
小小红龙,天不怕地不怕,
她是厌恶。
兰狄司的孩子,叫做瑙迦,一只有着玛瑙般头冠的巨龙幼崽。
只有当它的孩子,靠近的时候,这头疯龙的神智才会恢复,才不会攻击其他的巨龙。
甚至,情况好,能从这条疯龙口中听到一些模糊的语言。
这也是阿曼塔纳说,为什么要让她带上瑙迦,
不带上瑙迦。
兰狄司永远是一头充满攻击性的巨龙。
小红龙阿莎德隆厌恶的不是疯龙。
她厌恶着,瑙迦!疯龙兰狄司的孩子。
平缓的山岗上,高耸的图腾柱点名了一条道路,
兰狄司趴在神殿中沉睡,爪子头颅上鳞片翻卷,好似一场经历恶战的战士。
神殿中,到处是破碎的鳞片和撞击后产生裂纹和石屑。
威严的父神雕像,支离破碎,好似神邸也为这头巨龙的命运动容,无声的叹息着。
看上去,兰狄司刚刚发过一次疯。
一道道染血的冰痕在地上舒展着,随着时间逐渐回缩进入兰狄司的身躯中。
踏上死者之王的道路后,巨龙的身躯越逐渐坚硬,就像覆盖冰霜的死者躯壳,虽然比不上雕皮之龙的身体硬度,但也能抵御精金武器的戳击,拥有匪夷所思的不朽生命力。
“疯龙”睡着了。
周围格外安静,安静的连风声都沉默了。
几头巨龙幼崽站在神殿外,显得不知所措。
“我们要给他喂食吗?”西隆一脸茫然。
“当然,不然他会饿死的!”小红龙阿莎德隆志得意满的说,
毁灭之王阿曼塔纳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自己就一定要完成,
这就是试炼者的自我修养。
只不过,她的视线落在黑色的巨龙幼崽身上,
西隆不行,
她不行,
另一条,蓝色的名为卡列特的巨龙幼崽也不行。
只有……
瑙迦抬起爪子,一个宽大的足迹在它脚下露出的分明,
斑斓玛瑙般的头冠下,有一双如同大海般蔚蓝深邃的眼睛。
然而,在眼睛的周围却是一片死寂的色彩,偶尔能见到死者的面孔在其中一闪而逝。
小红龙阿莎德隆很早以前就听说过,
审判之龙看到的世界,和其它巨龙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
它奶声奶气的说,“是阿曼塔纳叫你们来到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无论是喂食,还是清理他的伤口,都交给我吧,你们不该看到他这幅样子。”
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声音,
疯龙兰狄司抬起头,沙哑的声音缓缓回荡,“瑙迦?”
小红龙阿莎德隆本来想假模假样的感谢一两句,结果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仰着头,绷紧脸色,身上的肌肉如同绷紧的钢缆,一根根的浮现在皮肤下面。一字一板的说:“什么叫看到这幅样子!”
熟悉雕皮之龙的都知道,
这也是他们打算暴揍某人或某物的征兆。
“它应该像一个战士一样死去。而不是让你们看到他疯狂,痛苦,虚弱的姿态,这不应该是他这样高贵的战士的结局。”
瑙迦扬起头,如同蔚蓝大海般的眼睛闪过无奈,苦痛。
这或许就是,它内心的真实写照
紧接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闪过一只红色巨龙幼崽挥动着沙包大的拳头朝着自己的龙吻砸来的画面。
这一拳,贯穿星辰……
好吧,只是小红龙阿莎德隆自己的臆想,
这一拳把,瑙迦打翻在地,滚了好几圈。
“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巨龙,我连他们究竟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他们就死。就像你渴望的一样,作为战士,堂堂正正的战死。我得到了孤独,而你至少能看看他……”
这就是小红龙阿莎德隆厌恶瑙迦的原因,
说的直白一点,她在嫉妒。
嫉妒自己失去的,别人却不珍惜,
瑙迦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望向小红龙阿莎德隆,以及她翅膀上挂着的两个巨龙,
西隆和卡列特曾经试图拦住小红龙,却被暴怒的小红龙,拖着两头巨龙幼崽冲上来给了它一拳。
寂静,安静的风都沉默了。
一片羽毛缓缓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偶然间的折射倒映出万千狰狞的痛苦之面。
它是某个存在吹向物质宇宙的一枚棋子,就像打向地球的二向箔,必然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羽毛落在瑙迦肩上,于是,他听到了声音。
“你憎恨的并非疯狂的兰狄司,而是,憎恨毁灭他的名誉的人对吗?”
声音虚无缥缈,却传递到瑙迦的内心。
他感到内心一阵颤动,好像某个被隐藏许久的秘密,一瞬间抖搂出来,他不假思索的点头,
“兰狄司作为审判之龙,毁灭之王没有给他相应的尊重,死亡对审判之龙来说,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审判之龙不会拒绝走向生命的末路!但毁灭之王却错误的把一个有尊严的战士的灵魂,束缚在他疯狂的躯壳中,如果死者之王耶格在,事情就不会这样!”
“看着他曾经的高贵和尊严,被践踏。我,兰狄司之子,瑙迦对此却无能为力!”
作为审判者,长期和死者交流沟通,让他们对死亡的世界不会那么恐惧,
毕竟死亡只是一种状态,他们迟早会进入死者的领域,与长者共饮!
瑙迦认为,兰狄司死亡的权利被剥夺了。
小红龙阿莎德隆忽然感到不安,
周围这么安静,瑙迦在谁说话。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小红龙感到心底发寒。
羽毛纷扬,
飘零,
落在小红龙阿莎德隆的肩膀上,
一个声音在它内心缓缓回荡。
“你所渴望的,从来不是他者的道路,而是内心的自由!”
小红龙阿莎德隆双眼逐渐迷离,自由,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概念,却引人着迷。
还未等她深究,羽毛便飘向西隆。
西隆后退几步,拒绝了羽毛的靠近,反问道。“你是什么?”
“一枚种子,智慧的种子,启迪的种子,我是智慧的播种者。”
“父神才拥有智慧。”
“或许是他允许我来启发你们。”
羽毛狡黠的回应着。
回应羽毛的,是西隆伸出的利爪,羽毛欢快的回应道:“对,就是这样,让我来启迪你。”
利爪斩断了羽毛,用力一握,碾碎。
西隆注视着散落的灰烬,平静的说:
“启迪,我不需要。我只是个凡庸,拥有凡庸的喜乐就好。太伟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也不想做。”
几只幼崽们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团余烬洒落在地上,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