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二人聊了许久许久,从就着菜喝酒到一人捧着个酒壶,酒水洒在白玉制成的案台上,有浓郁的灵气散发而出。
倘若放在山下,怕是会引来无数顺应生命进化本能的生灵,但是这里是天机峰。
流传在灵兽圈子内有一个可怕的传说,灵兽禁地天衍宗,其中的天机峰更是传说中的万灵禁地,鸟兽不生。
宁心可以骄傲的说:你要是能在天机峰上找到一只没被下锅的灵兽,这把就算他输了,当场就可以给你来表演一下合道大能的厨艺。
夜色愈发深沉,珍藏的灵酒早已喝完,看着兴致大起的玉玲夕,宁心拿出了前段时间从小老头那弄来的珍藏。
两人谈天说地,从180年前被女人抱起到现在,近两百年间两人发生过无数趣事。
谈兴大发的玉玲夕不断的说着宁心早已忘了的糗事,明明都是些自己的黑历史,回首望去,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谈着谈着,女人谈到了自己。
“小子,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你啊!凭什么上天给了你这绝世的天资,凭什么这世间的上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天机,呵!我不服啊……”
愣愣的看着满身酒气泪流满面的玉玲夕,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宁心就这么默默的听着,一杯一杯陪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
终是炼虚境精心酿造的仙酿,修为不足的玉玲夕在连喝了数壶后倒在了山巅的草面上。
一道由纯粹的灵气组成的小床出现在女人身下,睡梦中的女人不由的晃动两下,慵懒的翻了个身。
坐在火红的枫树顶端,迎着夜间的微风,看着夜幕下那轮狡黠的圆月。
宁心终是做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在不被小师父察觉的情况下,以天机术推演她的一生。
早在炼虚时,宁心就已经能够窥探到玉玲夕的命运,但是同为精通天机术的窥探命运之人,那时的宁心没法在女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窥探女人的一生。
今日跨入合道之境,天地在他眼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曾经在他眼中难以做到的事情如今变得触手可及。
终是多年来藏在心中的一抹遗憾,哪怕宁心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纠结的内心终是让他在今晚迈出了这一步。
双眼化作银白色,一条条丝线不断交织,顺着一道道同自己有着深刻联系的丝线不断回溯。
宁心难以置信的发现丝线越来越少,同自己相连的那些几乎占据了玉玲夕命运的绝大部分。
伴随着回溯的不断深入,一抹苦笑自宁心脸上露出。
“原来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敌人啊!真要说一个敌人的话,那这个敌人的名字应该是生活或是曾经的玉玲夕自己……”
远远看着熟睡中的小师父,仰头望着苍穹上密密麻麻的命运线,自嘲的笑了笑。
“天机术?命运?真是……”
忽的回首过往,宁心情不自禁的想到:倘若放在一百多年前,看着眼前的天机,自己大概会提起剑一阵乱砍。
最后朝着天空竖起手,放下豪言壮志:我命由我不由天。
看着现如今只能苦笑的自己,又看看远处眼角带泪的小师父,当真是命运的回环。
天轩界,一个天资决定上限的世界。
数万年前,那时的天轩界尚且一片欣欣向荣,每个时代都有天骄谱写属于自己的传说,将自己的名字印在天轩界的最深处。
那是一个繁华的时代,大世之下,天地之间尚有合道真君广传道法,印照己身。
更有那渺渺谪仙,打破天地极限,破入大乘,飞升仙界。
但是或许是辉煌难以永续,又或是前人消耗了太多资源,自最后一个辉煌的时代过去后,天轩界开始走向了一潭死水。
也是自那时起,命运之说开始占据上风,天衍宗也是于那仙落时代诞生。
万年间,天地间的灵气愈发稀薄,气运愈发稀少,每个人的命运都变得愈发清晰。
在天轩界,一个人诞生之刻,精通天机之道的大能就能推演出他未来的极限,也就是天资的极限。
人与人之间终是不同的,有些人生来就有卓绝的天赋,绝好的家境,站在了修仙界的顶端,充足的资源让他们的天赋足以兑现。
亦有天资卓绝,家境贫寒的天才被宗门招去,悉心培养,终成宗门一代中流砥柱。
当然,更多的是那生活在天地之间的芸芸众生,有一点资质,但是不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努力看不到未来,放弃心有不甘。
看到过峰顶风景的他们自是不甘心落于泥潭,年幼时父母的鼓励,师长那努力终会有所成就的教导更是筑牢了他们心中的信念。
一头扎进这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拼尽自己的一切,耗尽家中的一切,直到对世界的认知愈发清晰,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所学是何等的高不成低不就。
看着父母佝偻的身形,他们可能无数次的想要放弃。
但是,几十年的付出,难以想象的沉没成本,父母期待的眼神,放弃的话到嘴巴却终是说不出口。
茫然的扎进内卷的大坑中,不知道未来方向的他们努力学着各种各样的知识。
从小开始修仙的他们回首望去,终是发现,自己除了修仙竟是什么都不会,倘若脱离了这最熟悉的环境,他们会显得无比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极限之所以是极限,是因为它几乎不可能被打破,在这天资决定上限的天轩界,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你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将自己那不多的天赋给兑现出来而已。
怀揣着美好幻想望着那些站在象牙塔顶端的存在,心中不断幻想自己也能走到同样的高度,在这种美好的信念下不断的努力奋斗。
时间终是一点点过去,年近40仍在炼气境打转的他们,看着家中年迈的父母终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或是接过父母手中的小生意,或是接过父母躬耕的工具,曾经意气风发的他们终是被现实击倒,过上了同龄人在数十年前选择的道路。
至于这一身所学,伴随着那脱下的白袍,大概早已随风而散了吧。
他们终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命运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