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私底下商量过,究竟要用那十万大军换些什么。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皇上心里再憋闷,应该都会答应。
可为了一劳永逸,为了以后能够更和平更自在,不再出现这样的事,她们愿意退一步。
胡绾一挥手,苏溪和月月背着她们从大山里带出来的破包袱走了过来。
三人围在桌案前,就开始掏东西。
“这是寨子里孙婆婆让我们给您带的,她亲手织的布。”
“上面的万寿图是魏阿婆带着寨子里的其他阿婆绣的。”
“这是寨子里刘阿爷让我们给您带的蘑菇干,他说这是他今年采的蘑菇里,品相最好的。”
“这是寨子里的铁牛让我们给您带的石头,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捡到的最漂亮的石头,虽然他才五岁。”
“还有这个肉干……”
“还有这个……”
皇上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好像凭空多了一门穷亲戚。
“哦,这个,这个是月月给您的。”
月月掏出最里面的一个小包袱。
皇上看看她这岁数,再看看那包裹的形状,怀疑她给自己带了根萝卜。
但等包袱解开,里面是一根品相极佳的千年人参。
这样的千年人参,宫里也不过只有一根。
皇上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却送如此重礼,这……
然后他就看见月月小心翼翼的从人参上拔了三根须子下来。
犹豫了片刻,又拔下来两根。
“给……”
皇上:……
苏溪气鼓鼓,“好啊月月,上次我哥哥被韩旭打伤,也才用了一根须子,你居然给皇上阿哥三根!”
“嘿嘿,咱们这不是离得远吗?下次来不一定什么时候了,多给他留几根备用。”
“哦,那你说的倒是也对。”
皇上:……
他本来还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但听她们这么说,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受重视的。
这些礼物虽然不名贵,却也很用心,透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仿佛看见了山里那群质朴简单的苗人。
看月月还一脸心疼的准备揪须子,皇上拍了拍她的爪子。
“行了,足够了,一会在宫里用膳吧,朕让御膳房把你们带来的食物和这人参须子炖了,你们和朕一起用一些。”
世人对南蛮之地了解极少,对于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算贵为皇帝,也免不了感兴趣。
席间,听皇上问起苗寨里的事,苏溪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她叽叽喳喳的说起家乡的事,说的眉飞色舞,胡绾和月月也偶尔跟上几句,气氛非常热烈,生机勃勃的十里大山,也在人面前缓缓铺开。
说到兴起,苏溪干脆站起来唱了首山歌,她个子不高,声音却清脆嘹亮。
皇上嘴角的笑意始终没下去,他倒是真有心把这个苗女留下来,可一想,这样的歌声,只有在山间才更动人吧。
她们不属于京城,不属于红墙灰瓦,深宫内苑。
她们只属于那十里大山。
也许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
因为不了解,所以想起他们苗疆,想的就是蛊毒就是阴暗,是反抗是残虐。
但其实那些观念从来不源于他们,只源于他们这些上位者的忌惮和偏见。
他们不过是住在深山里,有自己一套生存法则,用最原始最淳朴的生活方式,活着的一群人。
他们不拜皇帝不信朝廷,是因为那十里大山是他们的全部,那已然是他们的整个天地,容不下别的。
但是如此,就该死吗?
皇上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应该接受他们的求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顿饭吃的是没规没矩,大殿里的人也都被他撵了出去,但皇上却异常开怀,可能是那些自在和简单影响了他,他也难得是卸下心里的重担。
御厨用人参和蘑菇炖了锅锅汤,端上来的时候香气萦绕整个大殿。
离开大山一个月,许久没吃到乡味的苏溪和月月第一个扑了上去。
胡绾面上不显,却默默的端起了个大碗去盛汤。
皇上本来留饭,也是存着怕送来的东西有毒,但看她们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疑心。
他要是不快点,都吃不着!
往常都是大太监布菜的他,今日头一次自己上手,抢下一碗汤来。
喝了一口,那鲜味确实不同凡响,让人沉醉其中。
“啊,还是我们山里的蘑菇好,就是这鸡差了点。”
“什么?”
皇上不服,“朕这宫里用的鸡自小就有专人伺候,环境好吃的好,味道最好不过的。”
“哼,我们山上的鸡都是吃虫子吃草药吃蘑菇长大的,漫山遍野的跑,肉质紧实弹牙,自带香味,比你这好吃一百倍!”
皇上还是不服,想再和苏溪辩论,就看见胡绾和月月俩人已经把汤包围,正往自己的碗里填汤。
他急忙闭嘴去抢,这抢着喝的,总觉得格外美味。
最后三碗汤下肚,皇上看见了故去好几年的先皇……
可能是那几根千年人参须子给他壮了胆,他对曾经明目张胆偏向和王的先皇怒目而视。
他早就不是当初日夜担心自己被废,对父皇的偏疼只敢偷偷流泪的小太子了。
他,站起来了!
酣畅淋漓的发了场疯,皇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月月看见已经许久不见的妈妈手持板砖突然出现,她往妈妈怀里一趴,撒着娇就睡了过去。
苏溪幻觉里出现了韩旭,她摇晃着他的肩膀骂他是个骗子。
胡绾用手撑着她的眼皮,让她看清楚自己是谁。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吗!我不是韩旭,我是你阿爹啊!”
大太监听见殿里闹腾腾的,还以为他们是喝多了,也没有进去,只安静的守着门,不让人进去打扰。
难得看见皇上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他必须守好了!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抢到最少汤的皇上才悠悠转醒。
他首先看见的是搂在一起的胡绾和苏溪。
两姐妹四肢缠在一起,睡得那叫一个香。
再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胸前沉甸甸的,低头看,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瓜正贴在他胸口。
月月手里还抓着他的衣领,一边睡一边念叨着什么。
皇上侧耳去听,就听见她再叫,“妈妈……”
皇上楞了,不对劲吧?
他知道她们称呼娘亲为阿妈,那妈妈应该也是娘亲的意思。
但主要是,他哪里像她娘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