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泽湖流域,受台风影响,洪泽湖水位也急剧上涨,洪泽湖的各条入江、入海通道——三河(今称淮河入江水道)、淮安灌溉总渠、黄河、官河(今称盐河)的各闸站也日夜向长江、东海不停地排水。
在新竣工的淮安灌溉总渠,淮扬巡抚路振飞守在闸口,望着奔腾流入渠道的洪水,心想今年但愿总渠的堤岸能经受住这次洪水的袭击。他问身边的淮安总兵桂栋材:“你的人马都到堤岸上来了吗?”
桂栋材说道:“兵部已给江北七镇下令,全力以赴支援地方上的抗洪,我敢抗命吗?我的2万人马都在灌溉总渠堤岸上了。”
“灌溉总渠堤岸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路大人,你放心,哪里出现险情,我第一个上去抢险。”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次日,路振飞赶往官河。官河不仅是洪泽湖的入海通道,还是六塘河、六里河、车轴河、莞渎河、古涟河等河流的泄洪通道,流入官河的洪水经灌河、临洪河等河道进入东海。
灌河又称潮河、北潮河,是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黄河夺淮后,经几百年的黄河泥沙冲积后形成的河流,至明代嘉靖年间就形成了灌河。灌河形成后,朝廷在灌河地区兴建了茒渎、徐渎、板浦3个盐场,大小运盐船只在灌河、官河中往来穿梭,每天不下百艘,每年运销的海盐有数千万担之多,除了南直隶淮安府、扬州府、凤阳府的盐商外,江西、湖广、河南等地的盐商也纷至沓来。但在汛期,由于受黄河、淮河、沂水、沭水、泗水的冲击,灌河素有洪水走廊之称。驻海州的总兵龚广方已调派1万兵力到达灌河,协同当地百姓抗洪。为防止洪水冲塌灌河口的盐场,朝廷巡盐监察御史倪嘉庆也已到达灌河口,督察各盐场的抗洪工作。
临洪河位于海州北10里,由沙河(今称新沭河)、蔷薇河汇流而成,长约14公里,是沙河、蔷薇河、官河洪水的入海通道。海州知州蔡世承也天天在临洪河河堤上指挥着抗洪工作。
在颍州,刘良佐的部将曹虎率领的2千人马,拖拖拉拉地来到了淮河岸边的蒙洼。
淮河干流的北部是面积广阔的冲积平原,南部则是山岗林立,分布着众多低山和丘陵,因此淮河中游流域整体上呈西高东低、南高北低的地形。淮河除了上游来水外,从大别山、伏牛山、桐柏山等流下的河水,也会汇入淮河,这些补水到达淮河中游后,由于地势平坦、落差小,水流速度很慢。自黄河夺淮后,每到汛期,淮河水、黄河水一起涌入洪泽湖,洪泽湖水位就会急剧上涨,严重危及洪泽湖堤岸的安全,因此南直隶为了确保洪泽湖堤岸的安全,就在淮河中游设置了好几个蓄洪区,这几个蓄洪区大多在颍州,如蒙洼、姜唐湖、邱家湖。
驻守颍州的刘良佐也接到了兵部的命令,要求他率部在淮河中游几个蓄洪区,疏散蓄洪区内的老百姓后,再掘开河堤泄洪。刘良佐接到命令后,很不乐意地派了几千人赴蒙洼、邱家湖、姜唐湖,自己留在县城内。
蒙洼位于淮河北岸,蓄洪区面积约180平方公里,蓄洪区内有2万多人、16万亩耕地。颍州官府已在动员蓄洪区内百姓撤离,按正常程序,在官府确认蓄洪区内的百姓全部撤离后,方可掘堤防水。
曹虎到蒙洼后,在河堤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命令士兵开挖河堤。他的副将见状,忙说道:“老曹,颍州官府还没通知我们可以开掘呢?”
曹虎指着淮河里奔流的河水,说道:“这么大的水,老百姓早逃走了,还用得着官府来通知我们吗?”
“我们还是等一等吧,万一有老百姓没撤走呢?”
“他们肯定早逃走了,我们尽管掘开河堤就是了。你放心,出什么事,由我承担一切责任。”
几千个士兵得令后,开始挖掘河堤。一个时辰后,河堤被挖开了,淮河水顺着缺口一泻而下,直向蓄洪区急速流去。
曹虎见河堤掘开后,就带着士兵坐在了河堤上,然后找了几个人,躲在帐篷里开始玩牌九。还没玩多长时间,只见一个官员闯了进来,问道:“谁是曹虎?”
曹虎刚拿起一对牌,见有人找自己,忙说道:“我就是。你是谁?”
“我是颍州同知安杰公。请问,谁通知你们掘开河堤的?”
“我们是奉兵部的命令。”
“兵部没让你们与我们地方协调吗?”
“我们凭啥要与你们地方协调。”
“蓄洪区里还有3千老百姓没有撤离,你擅自提前掘开河堤,他们性命危矣。请你马上派士兵,与我们一起疏散百姓。”
“我接到的命令是掘开河堤,没让我疏散百姓。”
“你......”
“我什么?死了老百姓,是你们地方上的事。”说完,曹虎招呼着同伙,说道:“不理他,我们继续玩。”
安杰公听后心想,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于是气呼呼地走了,回到泄洪区去疏散百姓了。
2天后,在淮河南岸的临淮城(今凤阳县临淮关镇),刘良佐正在府邸里接待一个来自北京的“商人”应旻。
应旻表面的身份是商人,其实是刘良佐弟弟刘良臣的亲信。刘良臣原为辽东明军的游击将军,隶属于祖大寿。崇祯四年(1631年),明清“大凌河之战”后,刘良臣随祖大寿投降了后金,被编入“汉八旗”的“镶黄旗”。多尔衮率清军主力入关后,刘良佐跟着孔有德也入了关,正在山西一带与李自成部进行作战。
刘良佐与应旻早就相识了,他见应旻进了屋,脱下头上的斗笠,露出脑后的一根辫0子后,问道:“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冒险来这里?”
应旻说道:“也没多大风险。商人么,要走南闯北做生意,我从北方来,自然要留辫0子。”
“听说北方的汉人都剃发了?”
“嗯。摄政王听了孙之獬的建议后,就在我们占领的地方实行了剃发。”
孙之獬,山东淄川县人,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初为翰林院蔗吉士,后为翰林院检讨。崇祯元年(1628年),他竭力反对销毁“阉党”编撰的《三朝要典》,被革职回乡。多尔衮进关后,派降清的原通州巡抚王鳌永到山东招抚,孙之獬就投降了清廷。孙之獬为了表示自己降清的决心,不仅主动剃了发,还上书给多尔衮,建议在清军占领的地方实行剃发。
刘良佐听了应旻的话后,骂道:“孙之獬这个狗日的,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骂他有啥用?人家现在已是吏部左侍郎了。刘大哥,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不跟你弟弟一样,从了摄政王。”
“我才不想剃发呢。”
“剃发又怎么啦?你看,我和你弟弟早就剃了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摄政王说了,只要你愿意过来,立即封你做凤阳总督。”
“你说话轻点,小心隔墙有耳。”
“在你家里说话,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
“还是注意点的好,不然你我的性命都会没的。”
“行,我说话轻点。怎么样,摄政王给你的条件还行吗?”
“条件倒是可以,可我怎么过去?我的西南面是黄得功的部队,正南面是宋若水的部队,东边是柴济汉的部队,北边是高杰的部队。只要我一动,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杀过来。”
“你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仅我怕他们,高杰也怕他们,今后你们也得怕他们。”
“哦,有啥可怕的?”
“宋若水、柴济汉的部队原先都是苏州巡抚属下的地方部队,他们各有一个千营装备了很先进的枪炮,每个千营都能对付我的2万人马。2个月前,兵部侍郎金铉奉命去逮捕刘泽清时,刘泽清想率部造反,他的3万人马被金铉带来的2000人团灭了。”
“我也听说南直隶有一支很厉害的部队,就是他们把朱由检救出了北京。你能搞到这种枪、炮吗?”
“等朝廷给我部配发了新式武器后,我就想法送给你们一些。”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兵部要给新招募的60万新兵先配发新式武器,然后才轮得到我们。”
“你们招了60万新兵?”
“嗯,是由苏州巡抚左懋第、浙江巡抚黄鸣骏招募的。”
两人正说着话时,刘良臣的儿子刘泽洪从外面走了进来。
自刘良臣投降后金后,刘泽洪就一直跟着伯父,他听说应旻来后,忙从驻地赶了过来。
刘泽洪看见应旻后,喊道:“应叔叔好。”
应旻上下打量着刘泽洪,说道:“十几年没见,长得越来越结实了。怎么没把孩子带过来?”
“知道你来后,我就急着先赶过来了。不过,我已派人去通知家里了,他们待会儿就过来。”
“你父亲一直很牵挂你们,这次特意让我来看望你们。”
“谢谢应叔叔。你准备在这里待几天?”
“明天就走。”
“这么急?”
“你知道我的身份,哪能在这里待几天?”
“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外,外人都不认识你。”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刘良佐的儿子刘泽涵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说道:“知府李可植来了。”
刘良佐一听,忙对应旻说道:“你先去后屋回避一下。”
待应旻去了后屋后,刘良佐赶紧来到了大门口,果真看见凤阳知府李可植和2个官府的人穿着蓑衣站在那里。
李可植,湖广长沙府善化人,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初授南直隶溧水县知县,崇祯二年(1629年)到河南封丘任知县,崇祯八年(1635年)到浙江余杭任知县。崇祯十二年(1639年)由吏部推荐为南京户部主事,遭人诬告,于是继续在余杭做知县,直到去年才擢为凤阳知府。历史上,清军南下后,李可植誓不仕清,到溧水县归隐,死后,葬于小回山。
刘良佐到了门口后,说道:“李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李可植说道:“我来向你通报一件事情。”
“什么事?”
“颍州知州向我报告,说贵部曹虎擅自提前掘开了蒙洼段淮河河堤,致泄洪区内来不及撤离的200名百姓被淹死。”
“什么,此事当真?”
“我已派人去核实,你也可以去调查一下。”
“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李大人,进屋坐坐吧。”
“不了,我还要回到河堤上去呢。”说完,李可植和他的2个随从转身走了。
刘良佐见李可植走远后,嘀咕道:“这种天,淹死几个老百姓,至于大惊小怪吗?”
晚上,刘良佐在家里宴请应旻,刘泽洪的妻子也带着孩子来到了刘良佐家。几个人正喝着酒时,突然屋子摇了起来。惊慌中,刘泽涵第一个醒悟过来,大喊道:“不好,地震了。”
于是,大家都纷纷跑出了屋子。十几秒钟后,屋子不摇了。尽管外面还在下着暴雨,但城内跑出屋子避震的市民还是不敢马上回家,果真又来了几次余震。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地好像平静下来了,一些实在受不了屋外暴雨的市民,大着胆子首先回到了屋内,此后,其他市民见没有危险了,也才纷纷回到了屋里。
回到屋内的应旻对刘良佐说道:“大哥,看来大明要完了。”
刘良佐问道:“何以见得?”
“你看,先是没日没夜的狂风暴雨,现在又是大地颤抖,这不是遭天谴吗?”
刘良佐听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回去后,告诉多尔衮,只要时机合适,我会率部反正。”
“行。”
几个人又围着桌子,继续喝酒。
凤阳府的这次地震,用今天的震级来分类,大概为5.5级。幸好官府在暴雨前已撤离了居住在破旧房屋里的老百姓,因此除了一些危旧房在地震中被震塌外,没有造成严重损失。后来,《凤阳府志》记载“凤阳地屡震,毁屋十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