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场罕见的台风袭击了苏州城,很多树木被连根拔起,倾盆大雨连续下了3天,苏州城内各条河流水位已涨到堤顶。
葑门冯溪边的一栋院子门口,2个年轻人从一辆有棚的马车上下来,冒雨走到门前。其中1个轻轻地拍着大门的门环。
院子里的人听到门外的声音后,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雨衣的仆人,打开门后,问道:“你们是来看病的吗?”
2个年轻人点点头,说道:“是的。”
仆人说道:“先生正在看病,你们进来等着吧。”
这2个年轻人是刘云龙、骆时杰,是来找冯梦龙的。
冯梦龙祖居长洲县黄埭镇冯家村,后来发迹后,搬迁到了苏州葑门旁居住,他家门前的小溪就称为“冯溪”。1638年,冯梦龙在福建寿宁县任知县,期满后就回到了葑门居住。
后世,因战乱冯家村已不再存在,后人为了纪念冯梦龙,就在“新巷村”建了个“冯梦龙故居”,也就是说后世你见到的“冯梦龙故居”是假的。
2人跟着仆人进了院子,来到客厅。
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靠里的八仙桌边上有个近70岁的老者正凝神端坐着在给病人把脉,老者的边上坐着4个手拿本子、铅笔的后生,似乎是老先生的徒弟。客厅的外侧还坐着2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病人,其他的人估计是病人的家属。
刘云龙、骆时杰朝客厅外侧的病人家属点点头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正在给病人诊脉的老者就是冯梦龙。他给病人把完脉,说出病症后,他的4个弟子再轮番对病人把脉、望面色、看食苔。等4个弟子诊毕后,冯先生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把方子唱了出来:“沈嘉涛,男,42岁,患有痢疾,系感受时令之邪而发病。拟芍药汤加减:黄芩4钱3分,黄连2钱6分,白头翁5钱2分,槟榔2钱6分,木香4钱3分,当归5钱2分,葛根5钱2分,芍药7钱,炙甘草2钱6分,因痢下赤多白少,加金银花7钱,黄柏2钱6分,秦皮5钱2分。”
冯梦龙唱药方时,他的4个弟子忙敛起神情,把方子用铅笔记录下来。
冯梦龙把方子交给病人家属。病人家属接过方子,一边递过5两银子,一边嘴里说着“谢谢”,离开了。
等这些病人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都离开后,冯梦龙看着刘云龙、骆时杰,问道:“两位后生有啥事?”
刘云龙说道:“来找先生看病。”
冯梦龙对刘云龙说道:“你没病。你身边那位也没病。”
刘云龙说道:“先生厉害,仅看脸色就知有没有病。不过我身体没病,但有心病。”
“这位后生,你可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病医。你得的是啥心病?”
“没人看病,也看不起病。”
“哦。看你是有钱人,怎么会看不起病?”
“苏州府有400万人口,只有几百名郎中,很多老百姓得了病后,都没地方看病。即使患者附近有郎中,可没钱,所以也看不起病。”
冯梦龙一听,就知道来者不是平常人,忙问道:“你是......?”
刘云龙递上名帖,自我介绍道:“晚辈刘云龙,特来拜访先生。”
冯梦龙接过名帖后一看,忙说道:“你就是名闻遐迩的刘云龙?”
“名闻遐迩可不敢当。”
“老百姓看不起病是你的心病?”
“嗯。我想办一所医校,专门培养郎中。郎中多了,老百姓看病也方便了。今后,除疑难杂症外,普通病例的诊费也能降下来了,老百姓也看得起病了。”
“那药费呢?”
“我的药厂已能生产好多药品,不管是草药还是合成药,价格还算公道,这样老百姓看病的药费不也降下来了吗?”
冯梦龙这一段时间已听说了大华公司的药厂能生产治疗破伤风、肺痨、血吸虫、鼠疫等病的药,这些病在以往都是绝症,而大华公司生产的药却轻松治好了这几种病,据说他们已在试验预防“天花”的疫苗,因此他很相信刘云龙说的话。
冯梦龙问道:“你有具体打算吗?”
“我想让先生来做医校的校长,由你聘请一些名医来给学生们上课。”
“我来做校长没问题,你有地方了吗?”
“地方有了,就在沧浪亭边。”
冯梦龙听后点点头,又说道:“可聘请的名医,他们的教授费可不便宜呀。”
“名医的教授费由你决定,我全额支付。”
冯梦龙对大华公司的实力是一点都不怀疑的,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有这么一些名医,你看行不行?”
“请先生指教。”
“杨延海、葛林、郑之郊、盛之辑这四人,你比较熟悉吧?”冯梦龙见刘云龙点点头,就继续说道:“杨延海,就是你公司药品研究所干事杨茹良的父亲,是杨家疔疡专科第五代传人,他在治疗疔疮方面有奇招。”
“先生对我公司药品研究所也有所知?”
“我和杨延海是至交,能不知道吗?”
“让杨延海出来任教,应该没问题。”
“葛林,你公司药品研究所副干事葛辛的父亲,吴门医派葛氏家族掌门人,居长洲杉渎桥,系葛洪第四十二代之后。葛氏家族有‘吴中世医第一家’之誉,葛林以擅治痨病和内科杂病著称。听说这几年来他用于治肺痨的专用药方还是你提供的。”
“前辈,我哪敢提供药方?我只是建议用雷公藤来治疗肺痨。”
“别打岔,听我说下去。”
“是。”
“郑之郊,吴门医派郑氏家族掌门人,善于妇科。郑氏家族的八世祖郑文康入祀苏州‘五百名贤祠’。郑之郊于天启四年(1624)征授太医院吏目,疗疾多奇效,不久晋升为御医,崇祯十一年(1638年)回苏州养老,执掌家族。郑之郊治疗妇科时,善用经方、古方,在诊治月经病、妊娠出血、妊娠水肿、产后三大病等许多疾病方面有独到见解,著有《医学发明》10卷、《本草辨疑》12卷。其长子郑伯昌继承医业,著有《学圃集》,他的另一个儿子就是你公司药品研究所副干事郑伯荣。其侄郑起弘得其真传,在周庄行医。
盛之辑,吴门医派盛氏家族掌门人,居吴江松陵镇,系永乐年间太医盛寅之后,一直是吴江的望族之一。盛氏家族秉承“不为良相,则为名医”的祖训,世代相传,要么入官为宦,要么嚼草济世。盛家擅于“以寒治寒”、“以热治热”、“以补治积”、“以益气治满”、“以寒散表”、“以凉平理气”、“以温补止血”、 “以攻下及补益治发热”等反治法和权变治法,盛之辑还尤擅针灸。其孙子盛居松也在你公司任职,其兄盛王赞在东阳县任知县,平时也行医补贴家用。”
“做了官还要靠行医补贴家用?”
“知县的俸禄能有多少?我做了官还得靠写书、行医补贴家用呢,盛王赞秉持祖训,非贪腐之人,就只能靠掌握的岐黄之术来补贴家用。”
“天下如多几个像你和盛王赞一样的官员,大明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这样评判我,我也知足了。还要我介绍其他名医吗?”
“我洗耳恭听。”
“江西南昌府新建县有个名医喻嘉言,早年间因仕途不顺,遁入空门潜心研究佛学、医学,治好了建新一带很多病人。崇祯十四年下山悬壶,奔走于江西、浙江、湖广、南直隶,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名声不小。他最近在常熟招收弟子开班讲课。”
“他从江西来常熟讲课授弟子?”
“喻嘉言曾治好了大学士钱谦益患了好几年的病,因此他力邀喻嘉言到他常熟的住所寓居。他到了常熟后,除了给病人看病,也给弟子们公开讲课。”
“那岂不是与我的医校一样性质吗?还能聘请到其他名医吗?”
“吴县东山的吴有性,能被朝廷2次诏到河南、陕西去治疗瘟疫,当时尽管没啥效果,但至少说明他在治疗伤寒方面有绝招,今年,他又刊印了《瘟疫论》,是当今除你之外第二个能治好瘟疫病的人。”
“先生,我哪能和吴郎中相提并论?再说,我只是提供了几种药材,怎么配伍还是葛林、郑之郊、盛之辑几位掌门的功劳。”
“你不是名医的话,能知道用什么药材治鼠疫?能治好破伤风、大肚子病、肺痨?”
“那都是我公司药品研究所研制出来的药治好的,还真不是我治好的。”
“你不懂医,能生产药吗?再说,这几种病你在早先就用草药来治疗了。”
刘云龙总不能告诉冯梦龙,这些药都是根据他来自于后世的知识生产的,因此也不再和他申辩了,于是问道:“其他名医呢?”
于是,冯梦龙继续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江南一带的名医:
“松江府华亭县的李士材,父亡母病的情况下自学成才,已悬壶30多年,屡疗危症,皆有奇效。著有《内经知要》、《医宗必读》、《铜人穴经》。
他的弟子徐南复,现在在吴县府甪直行医,也颇有盛名。
徐彬,先是师从李士材,在浒关悬壶已十几年,后来又跟喻嘉言学了2年。著有《伤寒一百十三方》一卷、《金匮要略论著》二十五卷。
张璐,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出身于世医之家。别看他才26岁,他少年考取秀才后,隐居太湖西山,专心研究医术,现已与喻嘉言齐名,著有《伤寒兼证析义》、《张氏医通》、《千金方衍义》。
徐镇:少年就有医名,被诏为御医后,为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代皇帝看过病,前年回到陆慕养老后,他的儿子又被诏为御医,可见连皇室都认可徐家的医术。
常熟缪永昌,系御医缪希雍之后,除擅长于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外,还精于药物炮制。
常熟丁长儒,系缪希雍的弟子,在缪希雍被阉党害死在狱中后,将缪希雍行医经验辑录成《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他总结的内科吐血治疗的三要法,即‘宜行血不宜止血’、‘宜补肝不宜伐肝’、‘宜降气不宜降火’,尤为各医者所重视。
王象晋,山东恒台新城人,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进士,在宫内曾任翰林、御史,后任河南按察使、浙江右布政使。崇祯十四年以70岁高龄寓居苏州枫桥养老。别看他是官宦出生,其实他对农学、医学都有研究。农学方面著有《二如堂群芳谱》28卷,医学方面著有《保安堂三补简便验方》、《保世药石》及《卫生铃释》。他来苏州后,一直在悬壶救生。
薛丹,吴门医派薛氏家族掌门人,居齐门外薛村。曾祖父薛凯、祖父薛己都入太医院,父亲薛石在苏州行医也享有盛名。他自己也继承了薛氏家族的衣钵,精于内、外、妇、儿、口齿、骨伤各科,在脾胃虚症方面讲究用药温补,系薛家独创。薛家有一支系居住在苏州城南园俞家桥,在治疗骨伤方面也颇有盛名。
卢荣,吴门医派卢氏家族掌门人,居昆山玉山镇。卢家自始祖卢佐以下,俱官太医院。其父卢志现任太医院判,供奉御药房,奉旨篡修本草。卢荣得卢志之真传,尤善于骨伤科,替他父亲著有《医药百问续》。
钱广济,吴门医派钱氏家族掌门人,善于儿科,世居苏州吴县光福。钱氏家族系宋代国医钱仲阳之后,世传小方脉(即儿科)。宣德年间,钱氏家族的钱瑛被征诏入太医院。钱广济在光福诊治儿科,远近有名。
韩祺,吴门医派韩氏家族掌门人,善于各科,居于苏州乐桥。其始祖是韩襄,祖上有7人入太医院。韩祺除精通内科、妇科、儿科外,尤擅长于外科。别的医生不敢诊治的病症,经他动刀后,往往死而复活,故有“生死人”之号。”
刘云龙听完后,问道:“韩先生善治外科,难道他家有‘麻沸散’?”
冯梦龙说道:“是的,韩家与你一样,掌握着麻醉剂的配方,他家的密方是传男不传女的。”
“先生怎么对吴门医派这么了解?”
“我不是喜欢写吗?平时就喜欢收集各方面的材料,所以能对吴门医派有所了解。”
冯梦龙说的倒是真的,当年他为了写《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喻世明言》,常常深入乡野,采集民风。回苏州养老后,他还是习惯走进各个乡村或从病人嘴里了解苏州各地郎中的情况,因此能对吴门医派的代表人物能如此了解。
刘云龙临走前,对冯梦龙说道:“医校的事,就拜托先生了。”
冯梦龙说道:“我定尽全力替你操办医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