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图尔格向阿巴泰汇报道:“这几天各部在莱阳周围抢到了几千两黄金,看来莱阳真是富庶之地呀。”
阿巴泰说道:“莱阳城内富户更多,我们一定能抢到更多的金子银子。”
“嗯。这次一定要攻下莱阳。”
“有那支明军的消息吗?”
“没有,估计他们去了潍城或者平度。”
“好,命令各部立即收拢,明天把莱阳围起来后,攻城。”
“是。”
二月五日,曾化龙在县衙里想着心思。
去年十一月,他收到山东巡抚王永吉的檄文后,紧急从登州、莱州各调了1000人,由兵备佥事邢国玺带领增援山东,自己又下令抚境内各城镇加强城防、做好防御准备。可惜,邢国玺率军进入昌乐时,遭到建奴的伏击,全军覆没,邢国玺也壮烈殉国。
尽管自己做了精密准备工作,可是在建奴的猛攻下,昌邑、莱州、平度、高密、胶州先后失守,幸亏莱阳墙高城坚,没让他们攻下来。本以为清军不会再来进攻莱阳了,谁知阿巴泰这次竟然集中了5万兵力进攻莱阳,看来莱阳危在旦夕。
曾化龙刚刚想出门去城墙上再巡视一下城防,就见陈显际急匆匆地赶来,说道:“大人,建奴围城了。”
曾化龙随陈显际来到城南城墙上,只见城外不远处黑压压的有大批兵马,前面是被建奴虏来的奴隶兵,后边才是建奴兵。
陈显际说道:“大人,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次建奴来了7万人。”
曾化龙听后,脸色更严峻了,本以为建奴有5万兵力,可现在竟然有7万,看来这次必定是一场血战了。
一个建奴兵骑着马奔向前来,朝城门喊道:“请你们的知县陈显际出来。”
陈显际刚想说话,曾化龙一把拉住了他,然后走向前,对那建奴兵说道:“我是登莱巡抚曾化龙,有话请对我讲。”
那建奴兵显然没想到城内有登莱巡抚,赶紧回去向阿巴泰报告。
阿巴泰一听,竟然围住了登莱巡抚,心情大好。上次进攻济南的时候,山东巡抚王永吉溜了,据说是跑到了德州。这次要是抓住了登莱巡抚,那可是大功一件,于是他骑马走上前来,学着汉人的样子作揖道:“我是大清国贝勒阿巴泰,现在你们已被我们包围了,识相的话,请你们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否则,你们将生灵涂炭。”
曾化龙说道:“我们的城门只对朋友敞开,要是豺狼来了,我们有瓮城。”
阿巴泰说道:“曾化龙,你何苦呢?”然后指着孔有德,对曾化龙说道:“你看这位孔将军,他曾是你们登莱的参将,自他投奔我们大清后,已封为恭顺王。只要你过来,我保你享尽荣华富贵。”
曾化龙说道:“我怎么可以与忘恩负义的畜生为伍呢?”
阿巴泰说道:“曾化龙,你不为你自己着想的话,也该为城内数万百姓留条活路。”
曾化龙说道:“阿巴泰,我和城内百姓誓与莱阳城共存亡。你想攻下莱阳城,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进来。”
阿巴泰说道:“好”,他向后退了几十步,对图尔格说道:“攻城。”
数万奴隶兵被逼着在炮火掩护下,拿着门板、麦秸、云梯向城墙奔来,门板、麦秸是铺在壕沟的冰层上的,云梯是用来攻城的。奴隶兵的后面是建奴兵和孔有德的汉八旗兵。
孔有德手下的汉人兵骑兵不多,主要是炮兵、鸟铳手。这次孔有德带来了200多门各色大炮,有红衣大炮、佛朗机炮、虎蹲炮。清军破墙子岭时,由于关外山路险峻,无法携带笨重的大炮,因此这些大炮大多是从攻陷的城镇中缴获的。
这些清军一开始还忌惮着城头还有没有毒气(即刘云龙运到莱州的66粉),一见城上守军没有那种可怕的毒气后,于是在炮火的掩护下,越过护城河,开始攻城。
在城墙上的莱阳守军和民壮用鸟铳、弓箭、滚木、石块与攻城的清军战斗着。
一批攀上城墙的清军被消灭后,又来一批清军。
一批守军战死后,城墙下又跑来一批民壮接替守军,继续与攻城的清军战斗。
战斗到黄昏,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接着雨越下越大,双方的火器都没法点火,数万清兵沿着云梯继续往城墙上爬着。城墙上的守军只能靠弓箭、滚木、石块与攀城的清兵搏斗。
双方的血水被雨水冲刷着流到壕沟里,原本白白、厚厚的冰层变得血红血红。
.......
夜里,莱阳城西潴河两岸,一支穿着雨衣的军队正冒雨向莱阳挺进,那是黄希宪带领的苏松常镇兵备道的部队。
黄希宪、包可弘是二月一日夜里从胶州出发的,为了隐蔽起见,他们继续昼伏夜出,一路上他们趁黑夜消灭了几支露宿在村庄、野外的清军小股部队。
凌晨寅时,他们到达了垂榆庄,一进庄子就看到好多房屋被烧毁了。庄子里只有少数村民,还是听说建奴走了后才偷偷溜回来的。
据垂榆庄的村民讲,这里距莱阳城只有80里了。
包可弘问刘云龙:“你肯定建奴在莱阳?”
刘云龙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昨天他们已在进攻莱阳城了。”
包可弘问道:“那我们马上去增援莱阳。”
刘云龙说道:“行军了1个晚上,你不觉得累吗?”
包可弘说道:“累啥?为了追击阿巴泰,肚子里窝着一股火呢。现在终于被我们赶上了,恨不得马上把他撕碎了”,然后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说道:“MD,这个天气,即使火器没法用,我们还有刺刀、大刀?”
刘云龙说道:“你训练的时候忘啦?我们的火器,都是不怕水的。”
“你看我这脑子,一激动就把这个事忘了。”
黄希宪看了看天空,说道:“如建奴真在进攻莱阳的话,我们就不宿夜了,稍微休息一下后立即去莱阳,即使用刺刀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刘云龙说道:“尽管下雨,清军肯定还会在周边派出很多探子。我们要派出尖兵,敲掉他们的探子,才能继续做到悄无声息。”
包可弘说道:“说得有理”,于是他让几个千总派出尖兵,遇到建奴的探子,一律杀无赦。
在莱阳南的五龙河边的一个帐篷里,袁时中在听着几个部下的报告,7万建奴兵昨天就进攻莱阳城了。从种种迹象看,在诸城遇到的那支明军不是来追剿我们的,他们是从南直隶进入山东,专门对付建奴兵的,已在临沂、莒州、诸城把建奴兵打得落花流水。这支部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一路上还救助了很多难民。据说这支部队去了青州,在潘家沟击退了一股建奴兵。
袁时中心中想道,大明还有军纪严明的部队吗?自我起兵造反后,就没遇到过对百姓秋毫不犯的明军。前年被明军追剿,自己不得不投靠闯王。可投靠李自成后,闯王让他掘开黄河大堤,要用黄河水来淹开封城。开封城内有近百万百姓,能用水淹吗?淹死了开封城百万百姓,自己会遭到天谴的,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还进不了祖坟。于是他与部下商量后,决心离开李自成,来到了豫东。
去年听说建奴破景州、曹州,还屠了临清,起先他还不信,路过临清时才知道建奴真的屠了城。他顿时怒火冲天,心想尽管老子造反了,但我好坏也是汉人,自己手下有3万多兵力,总不能看着建奴在中原横冲直撞、烧杀掠夺,于是就一路追着建奴兵来到了山东。在汶上、平邑、海州杀了好多建奴,又从海州追踪他们来到了莒州,可惜一路上就没遇到过追杀建奴兵的明军。平时,这些明军对百姓狠着呢,现在却对建奴兵怕的要死,都远远地躲在建奴的后面,就是不敢与建奴兵作战。
本以为天下有血性的明军都死光了,却在诸城遇到了仅有几千人的明军。他们装备精良,战斗意志坚决,敢攻打被建奴兵占据的城市,就凭这一点,说明大明朝有血性的军队还没死光。现在听说这支明军去了青州,还在潘家沟与建奴兵干了一仗,看来他们是准备去攻打被建奴占领的寿光城了。
现在建奴兵集中了7万人马在攻打莱阳。莱阳才多大?方圆才7里,能顶住建奴的进攻吗?
袁时中朝几个部下看了看,问道:“我们去莱阳打建奴兵,你们怕不怕?”
军师刘玉尺说道:“我们自从跟了你,就忘了‘怕’字是怎么写的。”
袁时中说道:“好,我们就出发去莱阳。”
天亮了,莱阳城,雨在继续下着,清兵继续攻城。
宋应亨在北城墙上指挥着手下与攀城的清军战斗着。
宋应亨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历任清丰县知县、吏部侍郎、礼部主事。因家中老母身体不好,六年前他辞官在家侍奉母亲。去年十一月清军进攻莱阳时,他个人就捐资千两黄金,用于加固城防。这次清军再次来犯,他把家里的100多个家丁都带到了城墙上。
辰时,一股清军攀上了北城墙,宋应亨率领家丁朝清兵杀去。他冲进清兵阵中,用手中的刀狠狠地朝清兵砍去,一个清兵的头颅被砍断了。他继续朝前冲着,手下的家丁也跟随者他冲进了清军阵中。宋应亨杀死了4个清兵后,突然一个清兵从旁边向他冲来,手中的刀砍中了宋应亨的脖子,血从脖子喷涌而出。宋应亨慢慢地倒在了城墙上,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家丁还在奋勇向前,与清兵搏斗着。宋应亨拼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杀,杀光他们......”
在东城墙,姜泻里、张宏德率领着乡勇在与攻城的清军战斗。姜泻里负责东城门的防御,张宏德负责东城墙上的防御。
姜泻里原为朝廷的言官,当年因为反对魏忠贤建祠堂,得罪了魏忠贤。魏忠贤派锦衣卫要抓他,他不得不改名换姓逃离了京城。魏忠贤死后,他才回到老家莱阳。
张宏德是天启五年的进士,曾任肃宁知县、蠡县知县、浙江嘉兴通判。三年前因丁忧在老家,这次与姜泻里一起负责城东的防御。
每个城门的外边,都有几百名清军高举盾牌,掩护着撞车撞城门。
这种撞车的车身下有4个轮子,上面吊着一根很粗的撞木,撞木的头部包有铁皮。撞车抵近城门后,几十个清军士兵用绳子把撞木向后拉,然后一起松手,每次的冲击力足有数千斤。
这种破城利器,关外的清军原本是没有的,都是投降了清军的明军叛军才懂制作、使用如此精妙的器具。不过阿巴泰这次使用的撞车,部分是让汉八旗制作的,部分是破城后缴获的。
负责撞城门的清军都身穿铁甲,浑身上下连通脑袋都被罩在铁盔下,清军的这种兵种称为“摆牙喇兵”,鸟铳的铅弹、弓箭的箭矢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因此汉人常常把他们称为“铁头子兵”。
北京畿、山东、登莱的很多城市就是被清军用这种利器攻破城门的。
在清军撞车的冲击下,各个城门摇摇欲坠。
突然,望石门城门被清军撞开了,数千清兵从城门口涌入了城内。姜泻里手举大刀,带着乡勇朝涌来的清军冲去。他手起刀落,劈掉了一个清兵的胳膊,再次举刀砍中一个清兵的肩膀,当他准备砍向第三个清兵时,他感到腰间一阵疼痛。他侧过身来,看到一个清兵狠狠地把一支长矛插进了自己的腰间。姜泻里双手紧紧抓住长矛,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冲进城门的清兵立即冲上了城墙。
张宏德一看清兵已攻了上来,立即率领乡勇朝清兵冲去。他身披铠甲,手举大刀,一刀砍中了一个清兵的腰,再举刀向另一个清兵砍去。在他砍死了2个清兵后,自己也被清兵砍中了头部。张宏德瞪着双眼,心有不甘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