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开心的。”
沐朝风顿了顿，继而缓缓开口道：“都已经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对那里的印象也早就模糊了。”
“那大师兄的家人呢？”
叶星澜又道：“大师兄如此优秀，他们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没准还一直在盼着你回去团聚呢！”
“其实——”
沐朝风神色黯了下来，“从小到大，我并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几面。”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很忙，没时间陪我，也不苟言笑，哪怕是我得了第一名，他也只是淡淡点头，不会多看我一眼。”
沐朝风有些苦涩地咽了一口酒，“……更不会对我笑。”
“你父亲或许是天生不爱笑？”叶星澜问。
沐朝风摇摇头，轻轻闭眼。
脑海中恍然浮现的出六岁时看见的那副场景。
那日他在城中资质选拔测试中取得了第一名，他拿着手中的奖品，满心欢喜回到宫殿中，恰好撞见父亲在陪弟弟妹妹玩。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笑。
男人用厚实有力的臂膀将两名五岁的孩童举高，听见他们咯咯地笑，向来坚毅的面庞也被感染，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一廊之隔，沐朝风站在对面偷看了很久，那三人却始终未察觉到他来过。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还将奖品随手送给了宫中侍女。
从那之后，沐朝风更加勤奋地修炼，随着年龄增长，性子也越来越淡漠。
其他人都说他越来越像城主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只有他们父子心中知晓。
两人之间，始终有道无形的隔阂。
有好几次，父亲似乎都想与沐朝风单独谈话，可在瞧见他那副沉闷封闭的模样后，最终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叮嘱他要继续努力，以后还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沐朝风像只没有感情的木偶那般点头，转身正要离去之时，忽地又被男人叫住，“朝风。”
他停下脚步。
彼时，殿内寂静无声，男子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苍老。
他沙哑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父亲？”
沐朝风嗓音淡淡，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微臣怎敢责怪城主。”
“……”
半晌后，沐朝风听见男人苦笑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那是他进入清棱宗之前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这十年里，他只有在每回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寄出一封书信。
一开始，那头都会有回信。
到后来，寄出的书信便像是石沉大海，再也等不到半点回音。
他也再没期待过。
“奉雪城里的传闻也都在说他们的大少主冷血，十二年从未回去看过一眼。”
沐朝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语气有些无奈道：“估计，我此次回去是要被人冷嘲热讽一番的。”
“大师兄。”
沐朝风缓慢抬起眼，对上一双泛着柔亮光泽的桃花眸。
叶星澜喝得有些上头，脸颊浮起大片桃粉，他抬手将眼睛揉得微微发红，道：“可我知道……大师兄不是个冷血的人。”
“大师兄特别温柔，还总是照顾我！”
听他这么说，沐朝风眼梢弯起，“我其实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待我。”
“只要星澜觉得我好，我便很开心了。”
叶星澜撑着下巴，“既然如此，大师兄就不要再愁眉苦脸了。”
他稍稍起身，一脚踩上石椅，豪迈地举起手中酒碗，“来，我敬大师兄一杯！”
“祝愿大师兄能在此次考核中拔得头筹！”
沐朝风笑着举起酒碗，深黑的瞳眸荡开一层清雾，“那就提前谢谢我最心爱的小师弟了。”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继续道：“此番回城，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叶星澜打了个酒嗝，“什么事？”
沐朝风沉下声道：“城中这几年不太安宁，经常有人在半夜失踪，听说是邪物在作祟。”
“这次仙门之所以将考核场所设置在奉雪城中，也是希望有人能够查明幕后真相。”
叶星澜有些晕乎乎地揉着太阳穴，道：“听起来还挺危险的。”
“的确。”沐朝风点头应和道。
“不过。”
他深深看了身侧少年一眼，道：“有星澜陪着我，前路即便是未知，我也不会畏惧。”
叶星澜下意识道：“这就是勇气光环吗？”
沐朝风低低笑了声，“也许是吧。”
“对了。”
沐朝风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再过几日也是你的生辰。”
“星澜有什么心愿么？”
“有。”
叶星澜道：“我也不贪心，只希望全修真界每个人都能给我一块灵石！”
说到这，他深沉地闭了闭眼。
不敢想象,他要是有了钱，会有多么的阳光积极正能量！
他刚说完，沐朝风就递来一枚精致小巧的盒子，眼梢笑意比这夜色都要温柔几分，“那，大师兄就当第一个支持你心愿的人。”
叶星澜眉心跳了跳，在沐朝风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那枚盒子。
很快，他眸中就倒映出一颗玲珑剔透的纯白发光明珠。
月华如水般澄澈空亮，汇聚在明珠表面，便是比天幕中遥远的星粒还要明亮出彩。
【我靠，有钱人，这一颗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啊！】
叶星澜当即就道：“大师兄，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与你相比，它根本不算贵重。”
沐朝风双手并拢，抵在下巴上，笑道：“我相信，星澜的所有心愿。”
“都会慢慢实现。”
“……”
一阵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叶星澜脸却热得有些发烫。
他低头看着盒子，瞳眸被那颗明珠映衬得闪闪发光，心中更是掀起一阵波澜。
沐朝风对他这般好，他这该怎么回报人家才好？
缓了一阵，叶星澜抿了抿唇，又问道：“那，大师兄的心愿呢？”
“我的心愿……”沐朝风瞳中焦距模糊了一瞬。
若是从前，他心愿很简单。
只要能陪在星澜身边，每天都能够看着他的笑容就好。
而现如今……
“星澜。”
好一会儿，沐朝风半垂下眼帘，语调不自觉放轻些许，“我好像变得贪心了些。”
他缓慢启唇，语气虽轻却是万分坚定，“我希望……能够护你一世安稳的人是我。”
他有些艰涩地埋下脑袋，不敢去看身侧人此时的表情，说出口的字眼却是在一点一点蚕食他最后的隐忍。
“哪怕……你现在只把我当成兄长，我也会慢慢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