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叫李腾风,是提着两条猪肉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取的名字,寓意大鹏一日腾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意思。
爷爷家里祖上三代都是木匠,代代相传的手艺,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留有余财。每代或多或少都有两三个兄弟姐妹,可到了爷爷这一代,却成了独苗。所以太爷爷教爷爷教的更加认真,爷爷也学的很快,还没到成年,手艺就超过了太爷爷。
可奶奶说,那时候爷爷并不开心,学木匠手艺只是因为孝顺,爷爷是家里的男子汉,不努力怎么给父母养老。可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太爷爷也看出来了爷爷的异样,经过询问,才知道爷爷想做一个教书先生,因为爷爷忘不了小时候扒在私塾墙上偷偷听课被赶跑的日子。
后来,太爷爷就找有书的人家借书,也会买书,于是爷爷在二十来岁才自己读书。家里的书越来越多,爷爷写的字也越来越好看,渐渐的,爷爷也成了四里八乡乡亲们口中学识渊博的人,再加上爷爷善于交谈,乐于助人,乡亲们看到了还会叫上一句李先生。
二十五岁的时候,爷爷开了一家私塾,桌椅都是自己做的,比不上镇上的豪华,却也散发着木材的清香。
爷爷教书是免费的,村子里大多数人日子并不富裕,孩子们有时间也会在父母的允许下去听课,爷爷也去劝导一些认为读书无用的家长,让他们送孩子去听听课,不求有多大出息,能多认几个字总是好的。
逢年过节,乡亲们也会送来礼物,礼物并不贵重,多是一些山上捡的蘑菇,河里抓的鱼。爷爷总是挑挑拣拣,日子过的不错的就收一点点,困难一点的就全部退回去,爷爷除了教读书写字,也会教一些木匠手艺。
二十八岁的时候,爷爷就遇到了奶奶。奶奶叫谢晚星。是镇上大富人家的千金,知书达礼,说话轻声细语的,见人总是甜甜的叫着叔叔伯伯,丝毫没有千金小姐飞扬跋扈的脾气。
奶奶说,当时自己跟着父母踏青,在河边遇到了爷爷,爷爷在河边立着一块木板,周围坐着十来个小孩子跟着爷爷读书识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
奶奶在路边听了半个时辰,很欣赏爷爷,不经意间爷爷看见了奶奶,怔怔的看直了眼,红了脸颊,乱了心跳,一见钟情。
不过爷爷说是奶奶被自己的学识渊博所吸引,然后被自己英俊外表打动,对自己一见钟情,自己不从,不愿被美色所诱,奶奶就死缠烂打,最后被奶奶的真诚打动,就和奶奶在一起了。
只是每次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奶奶就看着爷爷微微笑着,爷爷的声音就不知不觉的小了下去,显得有些心虚。
奶奶有一个小木盒,宝贵的不得了,放在柜子底,用厚厚的衣服盖着,表姐带着妖孽偷偷看过,是一封一封的信,爷爷奶奶的都有,爷爷的字很工整,奶奶的字很娟秀。
表姐说这两个人啊,都害羞,死要面子,明明两情相悦,打死不说,一封信几乎全是废话,最后结尾来一句略微有些思念。妖孽觉得表姐说的很对,这两人的心思比九曲十八弯还要弯弯绕。但凡他俩直白一点,现在都抱上曾孙子了,不至于才抱上孙子。
在记忆中,爷爷奶奶都是很温和的人,孩子们犯了错也不会发脾气,也不会讲大道理,只会和孩子们说哪里错了,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即使这样,爸爸和姑姑依旧害怕严肃起来的爷爷。
爷爷奶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姑姑家两个孩子,是龙凤胎,清渔是妹妹,哥哥叫陈清游。自己家,独苗。
爷爷奶奶对清游的教育比清渔的要严厉一些,爷爷说,从古至今,男人都要保家卫国,作为一个男子汉,清游你要照顾好妹妹。清渔,不要恃宠而骄。
等清渔长大一些的时候,爷爷就开始犯愁。看着清游懂事稳重的样子很是欣慰,可是清渔调皮捣蛋,总觉清渔姐败坏了自家门风,顺带着担心这丫头以后怎么嫁的出去。等到清渔扑到爷爷怀里甜甜的叫着爷爷的时候,爷爷立马喜笑颜开,小清渔真乖,小清渔饿不饿?
爷爷家里有很多小玩意儿,有爷爷做的木头车、木马、木剑、人偶,奶奶做的布偶、头花。零零总总加起来放满了一个屋。这些小玩意儿在清游清渔长大之后就传到了妖孽手里,奶奶说小时候妖孽被清游清渔照顾的很好,可某次过年的时候爸爸说小时候自己刚会爬的时候,清渔嫌自己太闹腾,就用布带系在脚上,爬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总感觉像是遛狗。
在爷爷家的日子很快乐,无忧无虑,小时候两个小娃娃带着一个更小的娃娃,围着爷爷奶奶听爷爷讲年轻时候的故事,爷爷教奶奶做家务,奶奶教爷爷练字。讲着讲着,奶奶就会笑着看着三个小鬼头,说等你们长大了,遇到喜欢的人啊,一定要勇敢一点,不要像自己这两口子,总是闷在心里开不了口。一定要告诉奶奶啊,奶奶给你们绣聘书,喜欢的人,总不能委屈了人家。
这时候爷爷总会拿出一个小盒子,和奶奶的那个一模一样。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金丝荷包,荷包里装着一个玉制印章,刻着“喜结良缘”。
“你们仨啊,小妖还小,清游和清渔谁先成亲,就给谁。”爷爷说。
这是奶奶的陪嫁。
可惜了这印章,二十几年了还待在盒子里,只怪清游清渔不争气。
清游清渔初中的时候,去了镇上,姑姑姑父存了钱,也在镇上买了房子,好在离爷爷奶奶并不远,周末也能回来住。从那以后,清渔就好像变了性子,忽然之间长大了,不再调皮捣蛋,变的文静,谦逊,据说像是年轻时候的奶奶。
妖孽也是初中才离开了爷爷家,爸爸做生意赚了钱,在楚庭买了房,想接爷爷奶奶到楚庭养老,拒绝了。两位老人都不想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也是和彼此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楚庭离老家很远,只有寒暑假或是逢年过节才会去先住一段时间。
从这时候开始,时间就好像过的好快,每次见面,奶奶的头发就花白了一分,爷爷的腰就佝偻了一分,可他们却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那么温和,那么和蔼。
晚上七点,准时到达。
走出高铁站,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色长裙,套着淡黄色小衬衫倚靠在mini粉红电动车上的表姐陈清渔。一副优雅知性的模样。
隐约间,像是透过时空看到了爷爷眼中的奶奶。
我还是喜欢以前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麻烦你恢复恢复。妖孽撇撇嘴。
一点都看不出来爷爷口中调皮捣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