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简直像换了个人。”楚依依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贴头皮的黑发显得她更加虚弱。她正输着液，伸手去接陈景澄带来的礼物袋，吊瓶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地动，“怎么又带礼物来？”
“快过年了，给你买了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陈景澄剃了胡子，年轻了十几岁，现在看上去清爽得像刚毕业的学生。他说话间带着歉意，“之前，不好意思啊，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就是匿名邮件那个事儿，还有killer的事。”说完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他有点被吴一舟的话刺激到了，最近几天烟也很少抽。
清晨时会有小护士来开窗通风一段时间，今天因为陈景澄一大早就来，便没人来关。冷风吹得楚依依的病号服都在发抖。陈景澄起身把窗户关好，又坐下来，看着楚依依，说道：“之前是我态度太强硬了，硬逼着你说出来。那个匿名邮件是你小时候的事情。那么痛苦的事情再让你回忆一遍，真的很抱歉。我买了本书送给你。”
楚依依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躲闪他的目光，去拿礼物袋的书，是《小王子》。
“你不是小时候喜欢这本书嘛。这本是新版，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地讲故事。”
楚依依捏着这本书，发紫发青的手指卡在书角上。她不抬头，不断地用手摸着封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我还挺喜欢的。”她抬头，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慌张地用袖子擦掉眼泪，“那个，我刚才打了个哈欠。”
“是呀，我寻思你怎么还哭了呢。不能这份礼物你很感动吧。”陈景澄在一旁呲着牙乐。
“谢谢你，我收下了。你今天来是什么事情？”
“如果我真的是匿名邮件里的小橙子，你能不能对我坦诚点。”陈景澄鼓起好大勇气才说出这句有些幼稚的话，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最近还是一直有邮件发过来。如果我们曾经认识，也是很好的朋友吧。希望你能帮帮我。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但是我愿意讲给你听。”
把书塞到枕下后，楚依依就捏着被子。如果不捏着，她的手就一直抖，“你查到什么了？”她说道。
“邓昌平被抓了。”陈景澄拿起床头柜上果盘里的橙子，剥好递给楚依依，“我对你没有恶意。”他接着说道：“刚开始我怀疑你是汽油厂爆炸案的凶手。我想的是凶手被警察抓到总比那群人抓到好。如果能提供更多窝点信息，也许会减少些惩罚。不过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是通过你知道了killer，重要的是他。”他语气一顿，“当然你俩都很重要。”
“同时，我一直能收到匿名邮件。直到今天，还有人在给我发。我不知道是谁。通过邮件，我知道里面的主人公是你，而我怀疑我就是里面写的小橙子，里面对我的家庭描写的也很详细真实。这就非常重要了。因为我失去了几年的记忆。我就想，这会不会跟我忘掉的事情有关。”陈景澄把手机里的匿名邮件拿给楚依依看，灼热的手指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像突然被电击一样，“也许这不是你写的，但是大部分应该是你的过去吧。由此，我开始怀疑killer。你俩是很亲密的朋友，亲密到他非常了解你的过去。他写的几个案子全部都是在为你复仇，把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全部写得死的死，疯的疯。而你，是最后一个受害人。”
“因为你想死。你父亲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亲人。”陈景澄帮楚依依倒水，“还是这个女孩。”他又掏出之前给她看过的照片。是兰庆福利院里听力障碍，很爱画画的那个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领养她。”他从怀里掏出文件袋，慢慢解开，“一个半月前，福利院大火，烧掉了档案室的许多文件。但理由竟然是小孩玩呲花把被褥点着了，然后把档案室的文件烧了。这离谱得不得不让人怀疑。烧掉的就是收养的文件。你这边有合同，王院长那边也有，甚至有电子版合同。只是那时他不愿意给我看。他告诉我年后孩子们开学就能修复好。到那时修复好的，你签下的收养合同应该就消失了。”
“这个你从哪里拿到的。”楚依依深呼吸一口气，拿起玻璃杯喝水。
“这个当然是你的那份。不过你还真放在了一个不太好找的地方。你放你妈妈曾经住过的精神病院干什么呢。我找起来真的很难，翻遍了你家也没有。不过这个只是个意外发现。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六年不去见你妈妈，所以我就去精神病院看了一圈。里面有一些遗物你都没拿走，这份文件就在里面。这就能够确定你曾经想领养那个孩子，现在一定是不想了。你在等killer来杀你吧。可惜你被保护起来了。”陈景澄站起来靠着窗户，又继续说道：“你跟邓昌平的联系就是这个小女孩。其实如果不是我发现他掺和进兰庆福利院那个案子的话，我也不能知道你俩有关系。他在给那些人撑伞，你虽然不能领养她，但还想保护她。而且你知道这事跟邓昌平有关。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也不清楚你俩怎么联系的。但很显然，他不会兑现你的承诺的。因为他已经被抓了。”
楚依依绞着手指，指尖发白，喝了口陈景澄倒的水，说道：“之前你说的那个监控，是邓昌平按的。为了看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我有求于他，就按照他说的去做了。你之前给我看的我跟汽油厂那边的组织对接，也是邓昌平要我去的。他说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让然然换一个福利院生活，能不受他们的掌控。”
“然然？”陈景澄不老实地又坐下来，“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楚依依点头又说道：“不是又来了一个王院长吗，他是个好人。不过，你犯了个错误。”她疲惫地眨着眼，呼吸变重，“你太相信里的内容了。实际上，任何写作都不可能是按照现实一比一还原的。作者会加上很多虚构的东西。我听田榆说过，你迟迟想不起来可能是因为那段记忆过于痛苦。那为什么你现在还要这样一直查下去，安安稳稳地过剩下的日子不好吗。”
“就是因为忘记了，所以要想起来。我似乎忘掉了很重要的事情。就比如，我们可能是认识？但是我忘记了。”
楚依依笑了笑，说话声音轻轻的，“帮我叫医生来，我喘不上气。你说得对，我在等killer杀死我。我知道他在杀人，最后一个就该是我了。”
陈景澄赶忙冲出去找医生，还没走出房门，被楚依依叫住，她说道：“你不害怕找到的是不好的回忆吗？”
“怕。但是我更怕自己稀里糊涂地活着。”他一手扶着房门，一手对外面招手，“赶紧的过来。她喘不上气特别难受。”
楚依依用手摸着枕头下，其实有两本《小王子》的书。一本是他送的，另一本也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