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波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乔亚旻听的,当然在厨房做饭的乔亚旻也听的一清二楚。
他认识于波时间不算短,对于这个人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以前于老爷子就常说,他这个儿子是个拎不清的,如今看来,他何止是拎不清,简直是个混蛋。
乔亚旻比于波小一岁,但他们是同一年考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他们一起进入服装厂,两个人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在外人看来,于波除了有个好爹,处处都比不上乔亚旻。
乔亚旻的老家在H省的一个农场,祖辈都是农民,知青下乡运动开始,他老家陆续来了很多下乡的知青,还有劳改人员,那时,他家牛棚住着一位老教授,乔亚旻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听他说故事,说外面的世界,从那时起,他对外面的世界就很向往。
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去牛棚跟老教授学知识,老教授觉得这孩子聪明勤奋,也愿意带他,他一直跟着教授学习,直到那位教授平反,离开了他们农场。
教授走之前,告诉他,国家要恢复高考了,让他一定不能放弃念书,他想离开这里,唯有读书这一条路,因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乔亚旻一直谨记他的话,即便老教授返城后,他也没有放弃学习,终于国家在76年宣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乔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也许是儿子女儿都有了,父母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期待,反而对小他一岁的弟弟喜欢的不行,他从小在家里没什么地位,所以当他说要参加高考时,全家人都是反对的,如果他走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壮劳力,他父母自然是不愿意的。
再者他家里人不支持他出来上学,是怕他进了大城市,就不回农村了,为此急忙给他订了门亲事,两个人没领证,就在村子里办了酒席,家里人以为,他成了家,也就能放下那些小心思,谁知道,他不仅没有放弃上大学的梦想,反而更加坚定的想要离开这里。
他把自己想参加高考的事情如实跟他的妻子说了,她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拿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支持他考大学,这也是为什么,乔亚旻对她没什么感情,却又非常感激她的原因。
虽然他的妻子是农村人,没读过几年书,但是她比很多人的思想觉悟都高,她告诉乔亚旻,她喜欢读书,但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她读完小学,就辍学了,但她特别羡慕那些能一直读书的女孩,她还说,如果将来他们有女儿,他们一定要好好疼爱她,如果她喜欢读书,哪怕砸锅卖铁,她也要供她读书,让她读高中,上大学。
这也是乔亚旻为什么喜欢女儿的原因,他和妻子的想法是想要个女儿,谁知道第一胎,就是个臭小子,两个人本来说好的,等她的身体好一些,他们再生个女儿,却没想到,在乔一鸣出生的第二年,她就撒手人寰,而他也没机会再生个女儿了。
乔亚旻是打心底里喜欢女儿的,没有女儿,也是他人生的一个遗憾。
乔亚旻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进了服装厂,他进工厂时只是个工人,那时于晚爷爷刚当上厂长,知道他是大学生,觉得他只当个工人有点可惜,破格提了他当厂办秘书,负责厂里一些文书工作。
他经常去厂长家汇报工作,特别喜欢厂长家里那个粉嫩嫩的小孙女,他几乎是看着于晚出生的,知道她一出生,就被她父母扔给了于厂长,他当时还想,如果这是他的女儿该多好,他一定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给她无限的宠爱,让她无忧无虑,健康快乐的长大。
于晚三岁那年,长期被冷暴力和虐待的事情暴露,他当时真是心疼的要死,那时,他有种冲动,想把这女孩偷回家,他自己养着,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可惜他只能想想而已。虽然有些遗憾,于晚不是他的亲女儿,但在他心里,一直把这小姑娘当做自己的孩子,他偶尔会给她买玩具,带她来家里玩,他会尽自己的所能,去照顾这小姑娘。
他知道,这段时间于晚搬到他家,外面会有些流言蜚语,但他问心无愧,在他心里,于晚跟乔一鸣一样,都是他的孩子,他对于晚没有什么龌蹉的心思,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于波这番话,却让他很在意,毕竟于波是于晚的亲爸,他只怕小姑娘听了这个话,心里难受。
乔亚旻还在胡思乱想,突然有人在后面搂住他的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轻拍了一下于晚的手,“你先去外面等会,饭马上就好。”
于晚抱着他不撒手,“爸。”
乔亚旻把火关掉,把锅里热好的菜放到盘子里,拖着身后的小尾巴回到客厅。
小尾巴抱着他不想放手,“怎么了?”
于晚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什么?”
乔亚旻拉开她的手,转过身看她,“如果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没关系的。”
于晚知道乔亚旻是懂她的,但她真的哭不出来,她印象中,她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哭,她觉得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东西,哭有什么用,哭能改变什么?
于晚苦笑,“他们可不值得我哭,我的眼泪可值钱了,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流泪。”
于晚故做坚强的说道,殊不知,这正是乔亚旻担心她的地方,这孩子不懂得发泄自己的情绪,她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不会大哭,不会大闹,无论什么事情,她永远强迫自己冷静面对。
但是,没有人会永远的冷静,就连他这种,自认情绪还算稳定的人,偶尔都会找其他的途径去发泄,于晚却没有,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平静的像一摊死水,就像现在,明明心理难受的不行,还是用平静无波的情绪来表达。
乔亚旻心里叹气,他不知道这小孩儿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能做的只有慢慢的去引导她,帮助她找到宣泄口,他担心于晚长时间的压抑,终将会承受不住而崩溃。
“吃饭吧,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嗯,你吃过了吗?”
“没有。”
“那正好,咱俩一起吃,我去盛饭。”
“好,去吧。”
看着她佯装轻快的背影,乔亚旻心里的担忧又增加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