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一直紧闭着的人,奇迹般缓缓睁开了迷茫的眸子。
直至此刻,林听澜才醍醐灌顶,现代搬砖的一个月究竟给一统魔界三百余年的魔尊大人,带来了多大的灭顶伤害。
那不是一个月的工钱没结,那是对人性的毁灭性打击。
伴随着慕衡脱离梦魇,一双不复往日凌厉的丹凤眼轻眨,羽睫颤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雷球上骤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缝。
林听澜再一次凝聚全身灵力灌入韶华剑,冲着仍在嘶吼吸食慕衡精血的雷球狠戾一击。
阵法应声而碎,灵力的消耗让林听澜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甚至有些斑斑血红洒在了慕衡的玄色衣袍上。
黯淡的几乎看不清颜色。
伴随着雷球的消失,半空中慕衡的身体极速下坠,林听澜丹田处撕裂的厉害,疼痛一波一波席卷全身,仍咬牙扑上前抱着慕衡一起快速坠落进无垠的海水中。
噗通——
一望无垠的海水里,泛起不起眼的小小浪花,很快又被柔软的后浪所推平。
林听澜紧紧抱着意识混沌的慕衡摔进咸腥的海水中,周身裹挟着一层细密的泡泡遮挡了所有的视线。
他想凝聚灵力,却发现丹田处撕裂般的疼,指间一丝灵力都聚不出。
林听澜是一只标准的现代北方旱鸭子,哪怕修真十年也学了几次泅水,但在海浪翻涌的海水中,抱着慕衡的他也很难将人推出海面。
慕衡在混沌中似乎觉得极其难受,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吐出了一串绵密的泡泡。
林听澜一只手艰难托着慕衡的腰,另一只手摁住对方后脑,冰凉的唇贴了上去,紧密无间的唇间渡了一口气,漾出一串细碎泡泡,很快消散在无垠海水里。
慕衡觉得舒服了许多,伸手搂住了林听澜劲瘦的腰线,一张苍白的脸上是紧闭的双眸,似乎想沉溺于这片无妄幽蓝世界。
林听澜愈发觉得胸腔里撕裂般的疼,严重的窒息让他脑子闪过许多不该存在的画面,一片片虚幻的光怪陆离侵蚀了他的大脑,距离水面不过一丈远的距离,却是他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柔软的海水团团包裹住求生力越来越弱的林听澜,他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宛如陷入到一堆棉花中,只想舒展四肢溺醉其中。
本该是奋力突破海水屏障的二人开始了缓缓下沉,林听澜大脑已无法思考,连呼唤系统这事儿都忘记了,只记得死死抱紧了怀里的人,僵硬的双臂没有半分松懈,簇拥着往深渊里滑去。
抱紧这世间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一起被淹没在这片幽蓝冰冷的海水里。
意识彻底滑入无边黑暗之际,林听澜识海里猝然伸出无数条代码触手席卷二人,拖曳着两人奋力往水面上拉。
同时,识海里响起一声怒骂
【一对不争气的玩意儿,老子刚挣来的三十六个积分,今天全让你俩给糟蹋了!】
*
林听澜又回到了那条梦里的狭长小路。
弯弯折折,雾气弥漫,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他疑惑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拨开层层叠叠的浓雾,道路前方赫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高大身形笼在绣满繁复兽纹的玄色披风下,似乎等待很久了。
林听澜对这个背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站在不远处,试探地喊了声:
“魔尊大人?”
被喊中名字的身影缓缓转身,脸上冷傲睥睨的神色在看到林听澜这张青涩的面庞后,一双淡漠的丹凤眼竟罕见的泛起温润笑意。
慕衡伸手招呼了一句,嘴角漾出破冰春盎:
“我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
林听澜赶紧听话的小跑几步上前,与慕衡并排着继续慢吞吞往小路深处走去。
周围仍是弥漫着厚厚一层雾气,林听澜有些疑惑地跟在慕衡身边,问了句:
“你等我多久了?”
几刻钟?几个时辰?又或者等好几日了?
慕衡微微拧了拧眉,似乎在心里默默计算日子,片刻后才歪头轻声道:
“等的时间有些久,有三百四十七年了呢。”
林听澜:……等了十年?
他觉得自己与慕衡之间,肯定有个是疯子,且疯的人大概率是魔尊大人,便转移了话题。
“咱们这是要去哪?”
“听澜想去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那就跟我一起走吧。十年前,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林听澜:……感觉魔尊大人疯得更厉害了。
两个人并排在小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慕衡突然停下脚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浮现起后怕。
“听澜,方才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林听澜好奇问道:
“什么梦还会吓到魔尊大人啊,难道是搬砖工钱没结?”
慕衡使劲摇了摇头,浑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冰,“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噩梦,在那场噩梦里,我……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慕衡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惶恐,微微垂眸注视着林听澜清澈的双眼,颤声道:
“听澜,你消失了,你根本没有追杀我十年,在你本该血祭封印的那日,你竟然没有出现。”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慕衡缄默,仿佛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人肝胆俱裂,垂下震颤的眸子,一个字都不敢说。
林听澜鼓起勇气上前将人拥在怀里,安慰道:
“梦都是假的,我追杀了你十年,这是确实存在的事儿,你瞧,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慕衡反手加深了这个拥抱,“对,现在都好好的,那个梦是假的,都是假的,是我胡乱做的梦……”
声音越来越轻,下一刻,林听澜猝然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
他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丹田里的伤都好了七七八八,微微挪动身子,撕扯感并不算厉害。
入目是熟悉的幔帐,不用看房间里的其它摆设,林听澜立马反应出这是魔尊大人的寝殿。
老是躺在人家床榻上,怪不好意思的。
林听澜支撑着身子想起身,窸窸窣窣声吵醒了正在一旁努力分辨丹药的宿青野。
只见人丢下一堆丹药赶紧扑过来,紧张兮兮地问道:
“魔后大人,您终于醒了。”
林听澜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试图与拘魂大使商量下换个称呼:
“我……我不是魔后,要不您还是喊我名字吧。”
“好的,魔后大人。”
林听澜不欲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魔尊大人呢?”
“在殿外煎药呢,非说旁人煎的不放心,要亲自守着。”
顿了顿,又把那一日的来龙去脉解释道:
“魔后大人,当日您把我与移舟送走后,我将移舟安顿好,又带着万魔回了云家。”
说起接下来的话,宿青野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你猜我们看到什么,您居然将魔尊大人从诛魔阵里救了出来,要知道,这诛魔阵可是修士利用修为与无数法器凝聚的阵法,从来没有人能破诛魔阵。”
林听澜觉得拘魂大使的兴奋点应该不在这里,插了句嘴:
“说重点。”
“哦,重点啊,自认此事绝无疏漏的慈怀因为将修为全部系于诛魔阵之上,用以启动阵法。您在破了诛魔阵后,慈怀这只老色鬼的修为全被毁了,如今已是肉体凡胎的凡人了!”
“我想知道的是你兴奋的重点!”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魔后大人,那日我带着万魔赶去云家之时,正遇到您破了诛魔阵救魔尊大人出来,好家伙,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幕了!”
哪一幕?
林听澜心虚地回忆了一番。
他干什么了?
最后的记忆,好像就是他搂着慕衡滑向一片吞噬人性命的深海……
宿青野兴奋地手舞足蹈,止不住的伸手比划,努力走在吃瓜前沿:
“当着万魔的面,您跟魔尊大人搂得那叫一个紧,缠缠绵绵地从被毁掉的诛魔阵里掉出,我与虺影上去分开你俩时,你们俩互相抱着还都不愿意撒手,这下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你们私下有一腿,够天桥下说书的编八个话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