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澜低垂着脑袋坐在桌子前，魔物们速度极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美味佳肴就摆满了一大桌。
慕衡眸子往膳食上一扫，最后停在了一盘烤肉上。
这是他让小魔物们特意准备的，在梦境中，因为急着脱身出来，印象里梦境中的听澜还没有吃完那顿饭，所以今日好好给人补上。
一双银筷猝然出现在面前，烤得火候正香的肉片被放到林听澜面前的玉盘里。
林听澜欲哭无泪。
魔尊大人一定是想起梦境中的那顿未吃完的饭，现在给他补齐了，然后再将人送去轮回道重新投胎。
含泪吃下烤肉后，林听澜在心里长叹一句：吾命休矣，五张信用卡还没还完呢，人就先没了，真是对不起银行……
慕衡喜滋滋坐在一旁，怎么也压不住脸上的笑意，已经一个月未曾看到的矜贵神情又重新爬满脸庞。
“听澜，再尝尝这个。”
一筷子牛肉又夹到了玉盘中。
林听澜含泪吞下，心里给这片牛肉加戏：这一定是魔尊大人不满在人间时，要了好几次卤牛肉他没舍得买，然后被逼无奈的魔尊大人出去捡了一天的破烂。
最后牛肉也没吃到嘴，还白白大病了一场。
.
“听澜，这个也好吃。”
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又稳当当落进了面前玉盘中。
林听澜更是悲从中来，继续给虾仁加戏：这一定是魔尊大人不满在人间时，做的丝瓜汤到最后连虾仁都不舍得放，一统魔界三百余年的魔尊大人，硬是吃了一个月口味各异的丝瓜。
最后吃到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丝瓜。
.
“听澜，你太瘦了，喝点燕窝。”
一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出现在面前。
林听澜一颗心像是被摁到滚烫的燕窝里似得，反复炖煮，浅浅尝了一口。
挺好喝。
肯定是魔尊大人嫌弃在现代没有吃到燕窝，从而不满地炖了一大锅给他瞧瞧。
林听澜眨着一双重伤初愈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燕窝，那颗在黑暗里蜷缩三十年之久的心脏继续为自己脑补，
【统子，魔尊大人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个痛快啊？】
【你为什么觉得他要杀你呢？】
【他不杀我，难道打算管吃管住让我住在魔界？】
【说不定更进一步呢？比如说，魔尊大人喜欢你——】
【不可能，】林听澜矢口否决言辞凿凿，【我在现代活了二十二年，再加修真十年，除了我妈以外，没人喜欢过我，大家都讨厌我，特别是来到修真界后，大家都觉得我是个不中用的负担累赘。】
系统罕见地没有骂回去，而是幽幽叹了口气，说了句林听澜完全不懂的话。
【你这个样子，我得占一半责任，但是当初我也没法子啊……】
一碗燕窝下了肚，林听澜胆子大了一分，心想反正是最后一顿了，不如再多麻烦下魔尊大人吧。
他扭头认真道：
“魔尊大人，有酒吗？想喝些陈酿。”
“有有有，”慕衡赶紧拍胸脯打着包票，但声音又萎靡下来，“拘魂大使十分喜欢酿酒，所酿之酒整个魔界无人能及，可这家伙不知道把酒藏在哪里了，我每次向他讨要，他都遮遮掩掩不给……”
林听澜眨了眨一双大杏眼，脸皮比魔宫外墙还厚，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说来惭愧，我知道在哪……”
*
魔宫地下一处隐秘的地道里，尽头一间装满杂物的小小屋子里闯入两个不速之客。
林听澜轻车熟路带着目瞪口呆的慕衡，一路拐了八十个弯儿，然后推开了面前结满蛛网的木门。
摇摇欲坠，年久失修，只需轻轻一脚，就能将门给踹下来。
慕衡疑惑打量一眼，诧异道：
“这里不像是能藏酒的地方啊。”
林听澜面上一副你对魔宫不熟的模样，抬脚迈进全是杂物的房间，熟练地将角落里落满一层尘土的油纸揭开，下面出现一个小小的铜制圆环，时间久远，满是锈蚀的绿斑。
伸手拉住铜环轻轻一拽，挡板揭起，下面竟然出现个宽敞的小小地窖，内里装了至少几十坛香味扑鼻的美酒佳酿。
林听澜一边熟练地往外搬酒，一边给呆若木鸡的魔尊大人解释：
“魔宫里藏酒的地方共十三处，每一处都隐蔽异常，想喝酒的话尽量不要每次都搬同一处的酒，这样容易被发现，最好是十三处轮着喝，方不容易被察觉。”
慕衡瞠目结舌的看着林听澜搬出两坛好酒，又老练的把挡板盖回去，然后把油纸放回原处。
动作轻微谨慎，油纸上的尘土都没有被抖下来，宛如没有人碰过似得。
一看就是老手了。
佳酿在怀，林听澜热情招呼一句：
“魔尊大人，快尝尝这酒吧，很好喝。这一处私藏是葡萄酿制的，比您寝殿牌匾后面那处梅子酒要香多了。当然了，最难喝的还数魔宫后花园草莽林，第三棵榕树下埋着的米酒。”
慕衡抖着手揭开油布，脸上肌肉抽搐一番，先是将想带听澜逛逛魔宫熟悉各处的心思彻底打消，然后低头深嗅，一股清甜的葡萄香味扑鼻而来，他举起酒坛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果然是好酒！”
林听澜也喜滋滋的品尝一口，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感叹就算死也无憾了。
酒壮怂人胆。
慕衡在修真界呼风唤雨三百年，但面对林听澜，那颗上天入地的心却怯了许多。
他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听澜，两个人躲在僻静的地下杂物屋里，悄悄地偷酒喝。
酒醉人心，离得这么近，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嘴角的酒渍和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幸福来得实在突然，慕衡一连五日都没有合过眼，生怕一觉醒来，听澜不见了，他又回到过去招魂失败的惶恐不安中。
狠狠灌了一口果酒，往日凌厉的丹凤眼变得含情脉脉温润十足，就连一双剑眉都变得平缓柔和，迟疑磕绊的声音响起：
“听澜，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林听澜动作一凝。
来了来了。
刚喝了人家三口酒，魔尊大人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林听澜神色骤然绷紧，手指不自然蜷缩，紧紧抓着酒坛，干咽了几口唾沫，
魔尊大人说的事无非是：
林听澜你就要老老实实被本尊夺舍吧……
林听澜你死到临头了，看谁还能救你……
林听澜你追杀本尊十年，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总之，万变不离其宗。
人在临死前，都会生出无限勇气。
林听澜深吸了口气，最后喝了口香甜的葡萄酒，想象着快要落到脖子上的虎头铡，然后把酒坛搁置到脚边，心一横，闭上双眼视死如归道：
“我准备好了，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