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成为了两个人遮风挡雨的蜗居小窝。
仅仅十几平的地方,连沙发都没有,只有一张折叠小方桌和两个小马扎,平时吃饭,两人就围在小小的桌子前,互相将桌子上的肉菜往对方碗里夹。
来这个世界的最初,是林听澜把好吃的东西都一股脑往慕衡碗里堆。
短短一个月后,二人身份彻底反转,变成慕衡强硬地把桌子上好些的吃食都夹到林听澜碗里。
不仅如此,与之前出租屋大相径庭的是,林听澜占据了唯一的一张单人床,而慕衡将魔界乱七八糟的规矩抛之脑后,坚决选择躺在地铺上。
工地的活儿比慕衡想象中累得多,手上的血泡磨了破,破了再磨,一直到结了厚厚一层老茧,干活时才减轻了些疼痛。
他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干下去,发了月钱后带林听澜好好出去吃一顿,没想到,这个处处是坑的异世,又给活了三百多年的他狠狠一巴掌。
距离发月钱还有一日,一大清早,慕衡便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烦躁地摁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工地王师傅焦急的声音:
“小慕啊,工地这边出事了,你赶紧过来吧。”
慕衡迅速从地铺上鲤鱼打挺起身,睡在一旁的林听澜也瞬间清醒,揉了揉眼睛,疑惑问了句:
“慕哥,怎么了?”
“工地上那位五十来岁的王师傅给我打电话,说出事了,让我赶紧去一趟。”
林听澜被吓了一跳。
地下室没有任何窗户,不管何时,只要不开灯,屋里永远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慕衡听到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听澜摸黑换好衣服后,果断道:
“今天是周末,我不上班,咱俩一起去工地上看看吧。”
.
二人乘坐地铁七拐八拐来到工地后,发现今日的氛围有些不对。
以往早就开工的工人们个个愁眉不展,嘴里叼着廉价烟吞云吐雾,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些什么。
慕衡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好奇地踩着满地狼藉砂石过去问了句:
“怎么了?今天不干活吗?”
年纪最大的工人王师傅愁得眼角细纹堆成一团,烟入喉肺,狠狠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声音解释句:
“听带队的说,老板卷着钱跑了,咱们这楼,要烂尾不说,工钱都不知道找谁要。”
这句话让指望养家糊口的众人纷纷跟着吐槽。
“就是啊,找份稳当活儿不易。”
“包工头,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办啊?”
“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岂不是白干了?”
“昨天那个郑老板还来工地,今儿一大早就没影了,跑的是真快啊。”
“……”
慕衡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插嘴问了句:
“老板跑……跑了?工钱不结了?”
工人师傅吐出一口烟圈,将烟蒂丢在脚下狠狠踩灭,“对啊,老板跑了,咱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拿到工钱。”
九月份的工地已经退却了夏日的炙热,空气里夹杂了几分凉爽之意,在这异世的初秋里,慕衡像是被人摁进冰水里,全身冰凉地透不过气来。
上一次这么绝望,还是修为被废,人被丢入魔窟自生自灭之时。
那一日的万魔嘶吼,个个挣扎着都想扑上来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血肉,修为被废的他拎着一柄毫无灵力的本命剑,将每一个冲上来的魔物砍成了肉块。
冲天的血腥味钻进鼻孔,身上雪白的修士衣衫被鲜血浸染,脸上糊满滚烫浓稠的血液,视物都有些模糊。这一幕,此后经年成为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现在,梦魇又多了一个。
甚至比曾经的噩梦还要恐惧。
慕衡抬手看了看自己手心厚厚的一层老茧,摸上去坚硬如铁,是他一个月挥汗如雨的辛苦见证。
修真界拿剑三百余年,都不如这一个月磨出来的茧子多。
慕衡捂着剧痛的心脏,腿软的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砖石块上去。
旭日冉冉东升,曦光暖阳洒满大地,慕衡几乎快要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一个一统魔界三百多年的魔尊,搬了一个月的砖,工钱没要到。
身后,林听澜半天没吭一声,一把扶住慕衡摇摇欲坠的身形,敏锐地从一群工人聊天中捕捉到一个信息:昨天老板来过。
他眯着眼睛往一群愁眉苦脸的工人中问了句:
“昨天老板出现过吗?”
王师傅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仿佛只有一支接一支不停的抽烟,才能缓解下内心的烦躁,“是啊,昨儿来过,还是跟我们一起走的呢,谁知今天一早就联系不上了,连领队的微信都拉黑了,我干工地一辈子,这明显就是卷款要逃啊。”
林听澜一张白皙的脸裹在万丈朝霞了微微垂眸,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昨晚郑老板六点还出现在工地上,这其中只相距了十四个小时。
想卷款逃跑通常要乘坐国际航班出国,就算现在报警,明天才是发工钱的日子,也没有证据证明郑老板就是卷款跑了。
他拉着慕衡来到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然后神色凝重道:
“慕哥,郑老板有可能卷款往国外逃,现在时间尚短,人有可能还没离开,咱们想办法将人找出来。”
慕衡紧锁的眉头未曾舒展过,“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人找出来?”
“慕哥,你之前是怎么找我的?用同样的办法。”
慕衡眼神一亮,他随着林听澜来到这个世界,魂体可以直接感应到对方的位置,至于陌生人,则需要此人的常用物才可以。
“我只有拿到此人用过的东西,才可以感受具体位置,但是郑老板现在不在,去哪里找他用过的东西呢?”
林听澜往一片狼藉的工地上扫了一圈。
处处是砖石土块,几乎没有人用的常用品。
但他的眼神没有在高处停留,而是转向地面,盯着丢得到处都是的烟蒂认真道:
“郑老板在工地一定抽烟,地上这么多烟头,总有一个是他抽过的,只要挨个感应一番,一定可以查出郑老板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慕衡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将赞叹的眼神望向林听澜。
清晨的阳光耀眼但并不灼热,林听澜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晨曦中,嘴唇微抿皱眉思索的样子,简直夺目地让人移不开眼。
慕衡先是多看了几眼小修士温柔又坚韧的眸子,然后蹲在地上挨个利用魂魄感受烟蒂主人的位置。
一连四五个,主人都是在工地上,证明是工人随手丢弃的。
在寻找到十几个时,慕衡猝然一喜,这个烟蒂的主人距离较远,且在快速移动中。
他闭上眼细细感受一番具体方位,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缺德地图,在地图上一番寻找,指着其中一条告诉路嚷嚷道:
“听澜,这个烟蒂的主人在原山大道上,正在快速移动,应该就是郑老板。”
林听澜在帝都住了三年,对方圆百里的路了如指掌,原山大道刚一出口,他立马抓着慕衡的手腕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解释:
“那是去机场的路,咱们现在就去机场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