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衡出门上班之时,脚步还是虚浮着。
他将睡得昏沉的林听澜抱到卧室床榻上后,才转身离开骑着自行车往地铁站赶去。
大病一场,人脑子格外混沌,慕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日出门是用的本体。
一路连打了几十个哈欠,浑浑噩噩的他在被人流裹挟着走出地铁站时,久违的念头再一次涌入不甚清明的大脑中:
这就是他的夺舍封印生活?怎么与预想中一点都不一样呢?
想象中,夺舍后的生活,应该是风光无限前呼后拥一呼百应,而不是被封印的林听澜还在家里会周公,他却从六点多就要起来挤地铁去上班……
“哎呦,这不是小慕吗?”
慕衡一个哆嗦,飘飞的思绪被这一道尖锐女声给重新拉回,回头定睛一看,是那位收租的岑姐。
开着一辆崭新宝马车的岑姐将车停到一处不碍事的地方,兴奋地下车上前捏了一把慕衡健硕的臂膀,娇羞道:
“小慕这是要去哪里啊?这么早就出门。”
慕衡不动声色的往后躲了躲,然后指着不远处林听澜的第二辆自行车,解释道:
“去上班。”
岑姐一听,一双眼睛迅速抛了个媚眼,后者接受到眼神后,被吓得又是打了个哆嗦。
“哎呦喂,这大热的天,上班多辛苦啊。小慕啊,这人在社会上,就得脑子活泛些,挣钱的门路,可不止上班一条路……”
慕衡瞬间想到昨日翻垃圾桶把自己翻到医馆里,白白花了八百多块钱,本就带着三分苍白的脸更是难看,赶紧摆手道:
“不了,还是上班稳妥。”
岑姐见对方这么不上道,嘴唇一扁,眼神又忍不住往慕衡全身乱瞟了一番,继续‘诱惑’:
“小慕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这上班太累了,男人啊,只要稍稍出点力,就能挣来大钱……”
说完,手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慕衡胳膊上的肌肉,将人惊出一身的冷汗。
身后,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 “岑姐,您不要我了吗?这小子哪里比得过我啊……”
慕衡往声音来源处一瞧,赫然发现车窗里探出一个精瘦的脑袋,像个骷髅头上覆盖了层皮似得,一点肉都没有,两颊完全凹了进去。
他记得这人,夺舍林听澜上班的第一日,这位小徐好像也在那家公司上班。
但印象里人是很强壮的,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精瘦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岑姐眼疾手快,麻利地挥了一巴掌扇过去,将骷髅脑袋扇回车窗里,拉开尖锐嗓门嘴里骂了句:
“看看你那不中用的样子,瘦得根个麻杆子似得,风一吹就能倒,哪里比得过人家小慕?再多嘴,老娘明天就把你撵出去。”
小徐颤巍巍的缩回了脑袋,捂着脸委委屈屈的不敢再吭一声。
岑姐这才又笑眯眯的转过头,咽了口口水,伸手蹭了蹭慕衡薄薄衣衫下的八块腹肌。
手感颇有弹性。
“小慕要不要考虑考虑,跟了你岑姐我,保证以后不愁吃不愁喝,再也不用辛苦上班挣那点零花钱。”
慕衡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神在瘦弱不堪的小徐与丰满肥硕的岑姐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不过半个多月,曾经强壮的小徐变成了如今行走的骷髅,像是魔界被狐妖吸干了精气的男子,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随风摇摆。
一定是狐妖!
千年成精的狐妖!
拘魂大使说过,狐妖不一定都是漂亮的,也有丑的。
他若是再靠近这位岑姐,怕不是下场跟小徐一样,要变成一具干尸横尸街头。
慕衡向来珍惜自己的羽翼,胆大心细,对不知根知底的精怪抱着敬而远之的念头,防止损伤自己辛苦修炼出的魔功。
他赶紧又后退了几步,将二人距离拉开,戒备的扫了眼还在抛媚眼的岑姐,坚定一句:
“你休想占我一点便宜,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岑姐脸一黑。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眼前这个健壮小青年眼底的嫌弃毫不掩饰,让岑姐骤然咬紧了牙根。
她眯了眯本就狭长的眼睛,从鼻孔里哼哼出几声,双手抱臂懒懒倚靠在宝马车旁边,皮笑肉不笑地威胁了句:
“是吗?看不出来,小慕倒是硬气的很啊,可这寸土寸金的帝都,是你有骨气就能混下去的地方吗?今儿你要是不答应,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岑莉莉看上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慕衡对这种专吸人精气的妖物避之不及,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回了句:
“我劝你离我远些,否则,倒霉的不一定是谁。”
说完,转身骑上自行车,为了三百块全勤加快速度往公司赶去。
岑莉莉看着渐渐离开的背影,脸上表情愈发狰狞扭曲,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听澜的号码,打算旁敲侧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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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澜正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猝然一阵手机铃声将人从梦中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清来电后,赶紧接通了电话。
“喂,岑姐,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
岑莉莉将身体舒服的倚靠在车座软垫上,拿出大姐大的气势,在电话里意味深长了句:
“小林啊,你那个姓慕的朋友,太不懂得变通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不知道珍惜,你这当朋友的,也该多提醒着点才对。”
林听澜一头雾水,疑惑了句,“岑姐,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看上小慕了,你帮我劝劝他跟了我,姐给你免一年的房租!”
林听澜那点瞌睡被吓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一脚踹进了太上宗的万年寒潭里,浑身上下冰冷的不像话。
他仿佛看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对慕衡说:魔尊大人,为了咱俩的未来,您牺牲下色相,从了岑姐吧。
紧接着,气急败坏的魔尊大人伸手就拧断了他纤细的脖颈,将人像破抹布似得丢到乱坟岗喂狗。
林听澜打了个寒战,赶紧拒绝:
“岑姐,慕哥是正经人,他只喜欢上班挣钱,您要不找别人——”
“林听澜!”电话里传来尖锐的吼叫声,“你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上班才挣几个钱,你劝小慕跟了我,姐保证他每个月零花钱不低于五万块。”
林听澜抹了把冷汗。
慕衡不是普通的凡人,莫说五万块,就是一天给五百万再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让一统魔界三百余年的魔尊大人去牺牲色相爬床换钱。
他油盐不进,仍是义正言辞的拒绝,坚定的仿佛在入党宣誓,不容置疑道:
“岑姐,这件事不可能,慕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林听澜,我那房子你还想不想租了,你要是不——”
“我不租了,今天我就搬出去,钥匙给您留在玄关处,岑姐您有时间来收一下。”
说完,未等对方说什么,就果断选择挂了电话,在钱与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苟活。
窗外朝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在惊悚中缓缓拉开帷幕。在这偌大的帝都里,居住着几千万的人口,但是能拥有自己房子的,恐怕连半数的人都没有。
林听澜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的东西极少,搬起家来一点都不费劲。
既然打定主意不租这套房子,林听澜打开手机,开始挑选接下来要租的房子。
*
电话另一头,被挂掉手机的岑姐狠狠地将手机摔到方向盘上,伸手对着副驾驶的小徐又是一巴掌。
小徐捂着脸抽抽噎噎委屈巴巴一句:
“岑姐……打在我身,痛在你心,所以咱别打了成吗……”
岑莉莉一双细长的眼睛被肉挤得几乎成了一条缝,扭头瞪了一眼这个瘦不拉几的‘药渣子’,骂了句:
“少给老娘油嘴滑舌,老娘看上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那姓慕的有什么好?真得到了,用不了几天就变成我这样……”
“你再多废话一句?”
小徐赶紧拍着没有几两肉的胸口真诚保证:“不说了不说了,岑姐,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或许是图感情来的,我不是,我就是单纯图钱,您只要不打死我,我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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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炽热的阳光下,一辆反射着熠熠光辉的宝马车慢慢驶进了天豪娱乐城的停车场。
挎着高奢包包的岑莉莉踩着快要压断的高跟鞋跟,身后带着个瘦不拉几的骷髅架子,拿出包租婆的架势扭着三层泳圈的腰肢,迈进了还未营业的娱乐城。
刀哥在办公室里陪着笑脸,端茶递水地伺候了一轮,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岑姐,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记得咱这娱乐城房租是一年一交,这离着下一次交租子还有三个月呢。”
岑莉莉皱眉冲着小徐摆了摆手,小徐心领神会,立马拿出手机翻出偷拍的照片递给刀哥。
“刀子,姐看上个没有眼色的小青年,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摆上谱了,借你几个人用用,给我把人乖乖送到床上来,这娱乐城的房租,下半年的就免了!”
刀哥一听这话,两眼都放光,恨不得亲自上阵伺候到位,好再免十年的租子。
手机照片拍摄的极其清楚,刀哥在看到照片后骤然一个激灵,指着照片里的人大声道:
“就是他!我知道他,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把涛子给吓到精神病院去了,老子找他好久了!”
岑莉莉眼神一亮,“刀哥见过这个人?”
“见过,上次还来应聘男公关呢,最会装模作样假清高。岑姐,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只要能再见这个家伙,我一定好好的收拾他一顿!”
义愤填膺嚷嚷完后,人脸上骤然挂了丝为难,将手机里的照片反反复复放大缩小看了好几遍,“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伙住在哪里……”
岑莉莉微微眯了眯眼,指间夹着一只细长香烟,小徐有眼色的掏出打火机点燃,一缕青烟娉娉袅袅升起。
声音里,带着几分胜券在握: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是他的朋友,姐知道住哪,只要抓住他的朋友,还怕他不现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