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嗤笑一声,“那段时间,我天真的以为他跟你一样,都是我可以依靠的人。”
森杰摇摇头,“照片是莲娜用伊恩的手机发给我的。”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就连隐隐约约的铁链声也化为乌有。
紧接着,吉恩狂笑不止,“原来我比我想的还可笑,全都是我过分解解读……”
他没有重新站起身,而是双手握着栏杆,跪在森杰面前,带着哭腔说:“求您了,打死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怎么会这么糟糕,我真的……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见森杰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吉恩有些疯魔,“你在干什么?打死我这个不孝子啊!”
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反正我是你最差劲的儿子。”
哭着哭着,他又笑了起来,“我知道,爸爸下不去手,没关系……”
“我自己也可以。”正说着,他手掌一握,空气中骤然出现一柱冰棱,直直地刺向自己脖颈。
森杰猛地抬手,“咔嚓”,冰棱被击成碎片,散落在空气中。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自己?”
森杰原本想来责备吉恩,但他发现,其实吉恩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犯的错有多么可笑。
且先不说别人是否原谅他,他首先就不能原谅自己。
吉恩缓缓低下头,嘴里一个劲地嘟囔三个字:
“杀了我。”
咣当——
吉恩撑着的铁栏杆缓缓向上抬起,他瞬间没了支撑,眼看即将倒地,一双大手接住了他。
“你如果死了,你如何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
森杰直接坐在地上,让吉恩靠在他怀里。
这一靠不要紧,吉恩身上火烧般的温度直接让森杰的心泛起了凉意。
来时的愤怒瞬间全无,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担忧,“你发烧了。”
他操纵法术,让一股冷流包裹住吉恩,来达到物理降温的效果。
“我们回家。”
森杰忽然感觉眼眶湿热起来,没过一会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吉恩满布血痕的衬衣。
或许是这忽然的触感让吉恩清醒了些,只见他抬头望向森杰,“爸爸,你是对我太失望了吗?”
吉恩伸手想要帮森杰擦去泪水,而森杰却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是我太无能了,把你逼成这样。”
“你只是做了应该做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该为我的行为买单。”
他嗤笑一声,“要是我当时能悬崖勒马该多好。”
森杰搂紧了吉恩,“你今年才14岁,但是由于你太过优秀,以至于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忽略了这一点。”
“优秀?”吉恩冷笑着,“我?”
“你不能将目光盯在一次失败上,与其为过去懊恼,不如早些筹划未来。”
“别开玩笑了,从古至今,叛乱者不得好死,要是给我开先例,你就会被后人钉在耻辱柱上。”
森杰问:“你真的舍得死吗?”
吉恩毫不犹豫,“我不想以一个罪犯的身份苟活。”
“如果按照律法轮鞭处死,你还要受到比之前多五倍的苦,你受得住吗?”
这一次吉恩犹豫了,“说实话我受不住。”
“你一次性打死我如何?”吉恩提议道。
森杰最后问:“如果我非释放你不可,你会怎么做?”
“我会自杀。”吉恩说得很平淡,却很铁定,“我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森杰只是将吉恩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就像无数个曾经一样。
“其实你也知道叛乱是下下策,不然你也不会设计迷雾的事。”
吉恩嗤笑着,“评判一个人不是看他想了什么,是看他做了什么。”
森杰反问他,“你忍心抛下我?”
吉恩一个激灵弹起,却又被疼痛给扯了回去。
他急忙解释,“不是!我……”
意识到这股怪异感,他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本该责罚我的人居然在安慰我。”
森杰轻拍着他的脊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责罚的目的是让你知错,既然你已经知错,我又何必雪上加霜?”
吉恩摇摇头,“责罚的目的应该是警醒后人。”
森杰说:“不存在什么‘警醒后人’,我对外都是宣称我们三人共同设计铲除奸臣。”
在吉恩给出反应之前,森杰问:“即便如此你还想死吗?”
吉恩犹豫了,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森杰长叹一口气,“别说那么多大道理,你归根到底就是没勇气面对。”
“我没有!”说着说着,吉恩再次泪如雨下,“我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森杰说:“一了百了是懦夫行为。”
空气中只剩下吉恩的抽泣声,等他渐渐平复过来后,他说:“爸爸,你说过会永远支持我。”
过了许久,森杰起身走到外面。
正当吉恩以为他要走的时候,只见他按动了一个开关,“咔咔”几声,锁住吉恩的铁链全部被弹开。
森杰抄着吉恩的膝弯,一把将他抱在胸前。
“以死谢罪的方法不止一种。”
他抱着吉恩回到吉恩的房间。
吉恩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在又硬又冷的地牢里坐得太久,他都快忘了沙发的触感。
森杰离开房间后没多久,端进来一杯用水晶杯盛着的酒,那酒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些许薄光。
他没有说话,将酒放在吉恩面前,吉恩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酒杯发呆。
有些事不必多言。
吉恩嘴角露出一丝笑,端起酒,“爸爸,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抱着我,多在我身边待一会儿。”
“好。”森杰起身坐在吉恩身边,揽住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这样的动作跟曾经无数个瞬间重叠在一起,最终汇聚为一段走马灯。
吉恩开玩笑,“未成年禁止饮酒,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做违禁的事情,而你不会怪我。”
“真好。”
他说罢将酒一饮而下。
没有想象中的呛人,也没有想象中的灼热,意识轻盈起来,一切都蒙了一道光影,直到彻底抽离。
咣当——
水晶杯滑落在地,化为星星点点的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