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周，岚和吉恩每天下午都会出去接委托。
还没开学，岚的学分就已遥遥领先于其他人。
这天午餐，森杰问吉恩：“你之前请缨接手的女寨善后事宜处理得如何了？”
吉恩一惊，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这还是森杰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问工作方面的问题，这让吉恩很不爽。
然而吉恩的这些小动作也被岚尽收眼底。
森杰不是不尊重孩子的父亲，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岚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到。
吉恩放下餐具，如往常一样的笑颜在脸上晕染开。
“我之前不是已经把方案发给你了嘛，你现在怎么又要问?真不把我当亲儿子。”
他的强调带着玩笑，似乎并不在乎森杰是否会回答。
还没等森杰说话，吉恩立即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我平时处理的事情大多与国家文旅有关，自然也会以旅游业的角度来思考善后事宜。”
“女寨被查处，不少人把矛盾的抽象层级上升到性别对立层面。”
“所以我们不能给女寨贴封条，应该将此地改建为宣传男女平等的博物馆。”
“新闻的热度高，博物馆的受众群体也就多，这样有助于推动沙漠片区旅游业的发展。”
“对于社会舆论来讲，这种做法也是在向社会表示皇家的态度。”
岚在一旁听着，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吉恩的嘴边荡出一丝笑意，眼眸中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城府。
岚感觉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只有他能闻到的硝烟味。
无论如何，吉恩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他越优秀，岚的胜算就越低。
森杰笑着点点头，“很好，不愧是你。”
“那还要感谢爸爸经常给我机会，让我积累了不少经验。”
这一顿饭，岚感觉自己是坐在钉子上吃的，时间就像缓慢流淌的沙漏，盯了半天也不见不到底。
下午两点，岚回到自己房间，尼雅像往常一样，笑着迎出来。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啊？”
她说着就要去接岚手中的剑。
岚直接推开她，自己将剑往剑架上一放，没曾想剑却掉了下来，“咚”的一声巨响，砸在金属底座上。
神情恍惚的岚被这个声音吓了个激灵，眼神也从一种奇怪的疏离变为了日常的样子。
尼雅一脸疑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今晚要出去接委托，我先睡个午觉。”
尼雅点着头，开始帮他整理床铺。
望着尼雅忙碌的背影，岚的瞳孔中浮现出种种情绪，疑惑、不甘、愧疚……甚至还有愤恨。
上床之后，岚闭着眼睛装睡，尽管自己已经很困了，他藏在被窝里的手还在偷偷掐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这声音就像是走在毛毯上，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出来。
但在岚看来，这声音简直比狂风暴雨天的雷鸣还响亮，就像是一把把刺入他心脏的尖刀。
他睁开眼，坐起身，“你在干什么?”
他凌冽的目光落在尼雅身上。
尼雅站在他的剑架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是藏着什么东西。
岚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尼雅身边，抢走她手里的东西。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岚的目光如刀锋般锋利，一寸一寸地割开尼雅的伪装。
空气安静到只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
明明还在白天，周围却游荡着一种类似于黑夜的死寂。
终于，这诡异的气氛因尼雅的冷笑声而结束。
眨眼间，她平日里摆在岚面前的笑容被狰狞给打破，就像是一团被胡乱揉过的面粉团。
“那是肯定的，仇人面前，我怎么可能藏得好?”
“仇人?”
岚感觉自己的胸口泛起了寒意，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尼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个贱种不会还在以我恩人的身份自居吧？”
“你把我带到了外面的世界，让我享受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好东西。”
尼雅口中的每一个字都透露这阴阳怪气。
岚没有任何举动，甚至没有掰开尼雅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我从不这么想，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
“别人都说你是协助魔法部整治走私的大英雄，可实际呢？你只不过是把养你的地方当成了你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我在蛇村有我的姐妹，她们呢？现在都被关到了铁窗里，而身为始作俑者的你却得到了陛下的青睐，凭什么!”
“你当时连商量的话都没说就把我和阿欢阿乐送去那种鬼地方，你凭什么这么做？”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喜欢自我感动!”
正当尼雅激动之际，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几下将她制服在地上。
随后赶到的吉恩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对岚说：“我没说错吧?”
岚点点头，思绪回到一小时前。
岚和吉恩在吃完饭后一同来到露台。
花玻璃罩外的阳光倾斜而下，被雕刻着不同花纹的玻璃切割为一个个图案，轻轻地落在露台的植被上。
“今天下午下不出去接委托了，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吉恩将两个东西摆在桌上——聚法藤叶子的化验结果，一段监控视频。
岚皱皱眉，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看见“欲知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读者。
他接过资料仔细看。
吉恩解释说：“你剑柄上的东西是滑草，魔草库编号012。”
“这个东西并不常见，基本被魔法部的魔草库给垄断了，一般人很难拿到它。”
吉恩的话意有所指，岚也听出来了他在旁敲侧击地暗示什么。
莲娜就是能够拿到魔草库的人。
岚将视线从资料中抽离，随后附着在眼前浴着阳光的绿萝上。
绿萝蜡质的叶片反射着阳光，晕染出一大片连绵着的梦幻色泽，明明是很温暖的事情，岚却感到了虚无。
电影里那些描述梦境的镜头不也会将这种光打在镜头四周吗？
吉恩点开视频播放键，视频内是尼雅将魔草带入岚房间的场景。
“你的这个管家是莲娜父亲安排的吧？”
温暖的午后，岚感到一股寒流顺着脊背爬了上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压缩了，被禁锢在其中的岚有些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