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时候。
好像全世界的伤感情歌都是在描写自己,独自陷入抑郁情绪的枷锁里难以挣脱束缚。
花黛没来由地想起之前火过的那首歌。
《爱人错过》
歌词说: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像是在告白,又像是在告别。
要说现在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错过吧。但是视现实条件来说,纵使爱恋也有心无力。
脆弱的没有物质基础的感情。
更承受不住旁人的流言蜚语。
最后连空气都安静沉寂下来了,只有残留在唇齿间的触感还很清晰,预示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还不想分开那么快的。
还想要再贪心一点,多贪恋一会儿哥哥的怀抱。
可是不行。
哥哥抱着她的手臂已经慢慢松懈力道,从花黛的身侧滑落而下,已经慢慢松开了。
这个动作。
也在无声宣告着,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止。
花黛最后的一次任性,也就这样结束了。
原本交织的体温和气息,随着安宥的放手和离开,也在逐渐剥离出来。心脏是空落落的,蔓延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和酸楚。
不管怎么努力。
她好像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人的心了。
在哥哥的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么幼稚的形象吗?或许是吧,否则不管怎么做,哥哥都是把她当成是胡闹任性的肆意妄为的孩子。
安宥与花黛擦身而过。
徒留女孩愣愣地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眼前光晕模糊的吊灯。
……这道光,可真刺眼啊。
花黛被白炽灯的灯光晃得略微有些眩晕,忍不住眯起双眼,抬起手臂用手去挡住眼前的光。
可即便是这样。
还是控制不住发酸干涩的眼眶。
没来由地就模糊了视线,本以为流干的泪却又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了。最近她还真的是很爱哭,碰上哥哥的事情就哭成这样,难怪哥哥会把她当成小孩子。
可是心好痛。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花黛都明白的,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还有名义上的身份约束,她都是明白的。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些了。
也愿意和哥哥一起去承担那份沉重的压力和责任。
可是哥哥为什么不懂?
偏偏她说过的话,他从来都没信过,甚至还当成了戏言。花黛的所有努力挣扎和近似歇斯底里的挽留,在安宥看来,或许都是小朋友在胡闹着要心爱的玩具一样。
可她明明不是……
年龄才不是借口,幼不幼稚和成不成熟,也不是能根据一个人的年龄来随意判定的。自身的经历还有境遇,才是决定这个人的因素。
用那种借口把她推开的哥哥太过分了。
对花黛来说,何尝不是残忍的凌迟呢?
耳边只能听见安宥房门关上的声音,“嘭”的一声也在冰冷无情地宣告着花黛和他的界限就此重新划开。
到头来没有任何改变。
两个人反而还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
花黛将自己的思绪收敛,像木偶一样的身体也终于把游离在外的灵魂召回来,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浑浑噩噩地走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花黛麻木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她一件件整理着,把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叠好,装进不算太大的行李箱里。
其实她的衣服也不是很多。
日常换洗的就是那几件,轮流换着穿而已,然后就是两双运动鞋。
她默默收拾着。
装着工资的银行卡,她已经放到了信封里,附带了一张她的手写信。
有很多的话想说。
但是写到最后,絮絮叨叨那么多,其实也就是希望哥哥能过得好一点。
除此之外。
也就没有其他太大的心愿了。
也就在花黛收拾着行李的时候,另一边,已经回到房间里的安宥则是靠着门板滑落下来,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面颊。
他背靠着门板。
隐约还能听见妹妹走动的声音。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失去了去面对的勇气。
安宥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仿佛隐忍着莫大的痛苦,而他滚烫的泪珠,从他捂着面颊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在漆黑寂静的房间里。
只有他压抑着自我的苦闷的痛苦低吟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做了无法饶恕的事。
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纵容了花黛的靠近,又为什么没能在那个时候,把花黛给推开呢?
强烈的自我憎恶感驱之不散。
萦绕在心头上的自我谴责,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罪孽感。
背叛道德的底线感。
以及父母曾经交代过让他照顾珍惜家人的这些话,现在全部都变成最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安宥的心脏里。
把他的血肉搅动得鲜血淋漓。
让他痛不欲生。
还伴随着,几乎是要溺毙在深海深处似的窒息感。
到最后。
连抽泣都不成声了,只有像是野兽似的痛苦的呜咽声。
抓皱了衣服。
头发也凌乱了,可是他无暇顾及,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好像只有这么做的时候。
才能够让自己的痛楚麻痹,才能够短暂遗忘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
可是安宥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在那个时候没能推开花黛,也恨自己没能果断拒绝。
甚至——
他憎恨那个时候失控的自己,失控着吻了花黛,还把女孩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自己。
直到现在也是。
他竟然还生出了很可笑的渴望。
真的是糟糕透顶、又恶劣到极致啊。
仿佛有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痛感。
氧气逐渐变得稀薄,头脑发昏发胀的眩晕感也变得强烈。到最后,安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熟过去的。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也差不多该去上班了。
心情是麻木的,空虚度日似的无力感,他根本就没办法去改变现状。
走到客厅的时候。
花黛已经在这里了。
妹妹似乎很早之前就在这里等着他,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模样看上去很拘谨。
也对。
毕竟发生过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要让她再对自己卸下心防很难。
他们之间的关系。
即便是修修补补,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安宥缄默无言,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花黛。
到现在。
他已经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精力,来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了。
做不到。
“哥哥,这个给你,治疗失眠的。”
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小香包递给他,这是花黛自己上网看着教程学做的。
香味很淡。
有点偏向木屑和新书的纸墨香。
能够让人宁静下来放松。
花黛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哥哥,所以在下午悄悄把行李收拾好的时候,整理了房间。
还有空余的两个小时。
她就上网看教程,根据现有的材料做了个简单的小香包。
她怕安宥失眠。
更害怕回来的安宥面对空无一人的家里时,会不会生气之类的。
所以……
花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放着吧。”
安宥抿了抿薄唇,并没有去接过花黛手里的小香包。
他穿好外套,拎起车钥匙。
花黛听着他在玄关里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心口也是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给压抑着一样,没来由的有些难受。
轻微的阖门声响起。
安宥最终还是离开了。
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心口空落落的。花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把手里的小香包放下来。
她垂下视线,也没有说话。
那就这样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等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出门去取蛋糕,回到家里把冰皮蛋糕放进冰箱,又开始忙碌着稍微布置一下家里的环境。
好让气氛看起来有点过生日的样子。
彩带之类的……
就不用挂太多了,怕哥哥到时候收拾起来麻烦。
小机关之类的……
好像是这么装的吧?
花黛笨拙地看着说明书捣鼓着,设置一个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触发,然后自动打开降下一些彩色飘带的趣味小机关。
忙忙碌碌捣鼓着。
总算把这些零碎的事情办完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也差不多了。
花黛把装有工资卡和手写信的信封放好。
就在客厅里最显眼的那张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
最后再看一眼这里,花黛拉着自己的行李箱默默离开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
世界仿佛都是静悄悄的。
安宥像平时一样回到家里用钥匙开了门,刚刚推开门把手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嘭”声,像是有这么东西炸开了。
随后。
亮晶晶的彩片和飘带落下来。
带着一些电子音的童声生日歌也在这个时候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充满欢乐的生日歌里。
安宥整个人如遭雷击似的愣在原地。
从他肩上滑落下来的彩带还能看见花黛写下来的祝福的话语,安宥木木地站在原地,知道身后的门慢吞吞地自动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这才回过神来。
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蔓延上的心头,就像是一直以来不计回报的某件事情,突然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惊喜一样。
那种感动是难以言喻的。
仿佛得到了肯定,好像这么多年来的独自努力没有白费。
安宥简单收拾了一下。
看着彩带上写的祝福话语,心里的暖意更甚,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起来。
他来到客厅的茶几旁边。
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信封。
信封的背面隐约触碰到什么硬块的东西,安宥有些疑惑地拿出来,发现是一张银行卡。
展开信封。
花黛写下来的字就这样在眼前铺开。
她说:抱歉啦哥哥,其实我有在瞒着你找了份兼职工作,然后自己准备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惊喜。我知道哥哥很照顾我,而我也很珍惜哥哥,所以想要为哥哥做些什么……
没有豪华的生日宴会。
没有精美的礼物。
我能给哥哥的只有用心准备的小惊喜。
廉价的小道具机关,十几块钱买下来的礼品盒和缎带,包着几十块钱买下来的选了好久的音乐水晶球。我猜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幼稚,不过我想也是啦……
这样拉着哥哥胡闹的我,应该也很任性吧?
虽然想这么说。
但是我可不觉得自己任性,我想在剩余的有限的时间里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也不想和哥哥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
我最宝贵的礼物想给哥哥,不过我猜,哥哥的应该也给我了。
这么一看其实我还是挺狡猾的吧?
“……”
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很纠结的,安宥光是看着她这些俏皮的文字,都能想象到花黛坐在书桌前拿着笔写信的时候,几次停笔苦恼又郁闷的样子。
不过。
他意外地不讨厌她这样的碎碎念。
看着那一行行字,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在那个时候,花黛主动踮脚吻上他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礼物。
她把最纯洁的那个自己给他了。
当安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滚烫的心脏甚至都在隐隐灼烧着阵痛。莫名其妙的、现在的此时此刻——好想见到她。
好想见到花黛。
好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骂她一声笨蛋。
怎么能有人那么傻?
初吻这种象征着宝贵回忆的东西,不该给哥哥的。
安宥看到信纸的最后一行时,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把信纸折好收起来,下意识就起身往花黛的房间走去。
放在平时的这个时间。
妹妹应该是在睡觉,房门应该是关着的。
安宥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怀揣着略显忐忑的心情走到花黛的房间门口时,眼前的光景瞬间就让安宥愣住了。
满腔热情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他整个人身体僵硬地站在花黛的房间门口,看着大大打开的房门,空旷的书桌,空荡荡地叠好被子的床铺和被褥。
还有……
干干净净的衣柜。
所有关于生活的痕迹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抹除了一样,本来已经对小姑娘房间有些乱的情况习以为常了,比如她的外套喜欢乱放之类的。
然而现在……
空的,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瞬间宛如遭受重击,安宥的身形略微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空了的房间,没有任何她生活痕迹的房间。
空荡荡的寂静黑暗在无声蔓延。
童声生日歌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虚幻的天堂在刹那间粉碎,清醒的一瞬间就把安宥打落进无间地狱里。
“小黛…”
他的唇颤抖着,声音都在发颤,嗫嚅着喊了细微的一声。
没有回应。
安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僵硬着身体走进了原本属于花黛的房间,失神着,指尖发颤。
“小黛、小黛……别跟哥哥开玩笑。”
“还没到时间的,对不对?”
“你给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所以…你就负起责任陪哥哥过生日吧,不准玩捉迷藏了。”
安静。
无声。
只有他自己濒临失控崩溃的声音,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回音都无。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不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他和花黛不是还有一个星期的道别时间吗?为什么——?
无数次诘问。
没有人能回答。
窗外的风轻飘飘地吹来一缕,将少女放在书桌上的那一张便条吹了下来,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安宥失神地低下头,看见那几个潦草的字了。
她说:对不起哥哥,再见。
安宥的腿渐渐弯了下来,就像是忽然失力了一样,他的膝盖重重着地跪下。安宥的双手撑在地上,微微弓着背,肩膀在轻微耸动着,豆大的泪珠再也难以抑制,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一滴、两滴……
模糊了便签上的“再见”这两个字,无处宣泄的那些情感,压抑着而隐晦的那些情感在今晚爆发了。
然而。
妹妹陪他过的第一次的生日,是他一个人的仪式。
没有参与的花黛。
用最残忍的方式悄无声息退场,在他刚刚有所回暖的心口划开鲜血淋漓的伤痕。
“你这个小混蛋……”
安宥单手捂住胸膛处心脏的位置痛苦喘息落着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只不过,花黛是不会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