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江宗宝就被送去了骨阁亭。
当时他刚吃完晚饭,正猴急地拉着梅娘进房,准备运动运动消消食。谁知道裤子还没脱呢,就听说自己要被扔去骨阁亭待三天,当场就吓萎了。
“不,我不要去,那里有鬼!”他死死扒着柱子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就被丢进了无间地狱。
曹氏想阻拦又不敢。
饿三天跟除族比较,那当然还是饿三天更容易接受些。
这个道理曹氏都懂,阎婆子跟江大伯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干脆都躲在房里不出声,来个眼不见为净,任由族里那几个汉子把人拖走。
直到江宗宝凄厉的喊叫声消失在夜色中,一家人才沉默地走了出来。
想到儿子今儿晚上会吓成什么样,曹氏心如刀绞,一夜没睡。
江宗宝同样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就睡不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周围全都是一个个凸起的坟坡,各种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诡异又恐怖。
凉风不时吹动坟前的小树,发出瘆人的簌簌声,仿佛是鬼魂在向他召唤。
江宗宝差点儿崩溃了。
他紧闭双眼,捂着耳朵,蜷缩成一团,倒在冰凉的地上瑟瑟发抖。
“二婶儿,你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你放过我,放过我!”
......
江宗宝这辈子,注定会有三个凄惨而难忘的夜晚。
不过这不关杜若的事,杜若正在家里数银子。
经过昨天那场闹剧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存款的重要性了,万一有个什么突发事件,手里有钱肯定会方便很多的,至少不用求爷爷告奶奶,或者像大房那样不得不把地卖了,动摇家的根本。
结果数来数去,发现只剩下了二两银子不到。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给娘家的节礼是不能少的,而且依照分家契约,还要给阎婆子一些孝敬。
家里包括她自己,都是处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所以也不能吃得太差。
这样算下来,手头有些紧。
想了想,杜若便让铁蛋当晚上山了一趟。
次日清晨,院子里就摆了一地的野物,包括两只兔子,三只锦毛大山鸡,还有四条婴儿手腕粗的银环蛇。
杜若唬了一跳。
银环蛇跟蟒蛇可不一样,这家伙是有剧毒的,咬一口就能要人命。
好在铁蛋已经把它们提前弄死了,还贴心地打成蝴蝶结模样,塞进了布袋子里。
即便如此,几个小的依然吓得面无人色,半步都不敢靠近。
吃过早饭后,杜若就带着这些野味往秀山镇去了。
估计是因着中秋的关系,这次牛车上坐得满满当当的,听口音,都是准备去镇上买节礼的。
林婶子也在。
看到杜若过来了,林婶子的手紧了紧,很快别过了脸。
其他婆娘倒是很热情,纷纷跟杜若打招呼,个个笑得跟喇叭花儿似的。
“江漓家的,你这里面装的是啥呀?还怪沉的。”个别有眼色的帮忙把杜若手里的布袋子拽上牛车,好奇地问。
杜若道了声谢,然后笑道:“没啥,就几样山货。”
那人拉着杜若在自己旁边坐下,胳膊肘儿捅了捅她,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家江漓不是当捕头去了吗,怎么还有时间上山啊?”
杜若哽了一下。
山货自然不是江漓弄来的,不过这个锅也只能往他身上扣了。
“前儿个回来休息了两日,这不也没什么事干嘛,就去山上走了一趟。”去没去的,反正外人又不知道。
那人果然半点没有起疑心,语气里满是羡慕,“要说咱们村儿啊,就你最有福气,你家江漓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多好啊。”
说着,往村子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屑地道:“哪像那个江宗宝,成天的在外面鬼混,把秦氏都霍霍成什么样子了,遇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旁的几个婆娘也都纷纷附和,话里话外把江宗宝批得狗屎都不如。
林婶子却突兀地冷笑一声:“江宗宝再是个废物,至少人家有一点比江漓强。“
女人们都不说话了。
牛车上顿时死一样的寂静。
林婶子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瞥了眼对面的杜若,“秦氏就不提了,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哪个男人不眼馋,樱桃小嘴儿细柳腰,那皮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溜溜的;如今秦氏怀了孩子,江宗宝就更厉害了,居然找了个比秦氏还要美貌百倍的女人。”
“所以说论起找女人的眼光啊,江漓还真是比不了。“
话里话外,就是嘲讽杜若长得丑。
杜若笑了笑,没吭声。
倒是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了,反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江漓家的是不如那两位好看,可你瞅她这大脸盘子,分明就是个旺夫相啊!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就是。”其他人也说,“人言道娶妻娶贤,纳妾才要纳色。自打杜氏进门以来啊,江家二房的日子我们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是一日比一日好。你再看江宗宝那货,昨儿个把脸都丢尽了不说,连地都丢了好几亩,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好色嘛。”
“可不是……”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只差把杜若夸上了天。
见她们都偏着杜若,林婶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旺夫不旺夫的,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不就是因为害怕江漓,所以才拼命巴结着杜氏么?“
她抬头望了望天,远处不知道哪里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日头。
“走着瞧吧,江漓现在还只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捕头,等哪一日他升了官发了大财,你们到时候再看,他身边到底换不换人。”
女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起来。
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杜氏确实挺能干的,但也确实长得太丑了些……
“林婶子可真是替我操碎了心啊。”杜若接下话来,笑眯眯道,“借你吉言,我家相公一定会升官发财的。至于到时候他换不换人,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不管他换不换,那个人都绝不会是你的女儿林青霜。”
林青霜是林婶子的死穴,捅不得。
果然,林婶子立马就炸了,指着杜若咬牙切齿,“你个小贱人说什么呢?再敢扯到我家霜儿头上,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其他人生怕她要动手,赶紧把她摁在了位子上好一顿劝说。
杜若则气定神闲地欣赏起路边的风景来。
牛车前面,老铁头甩着鞭子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那曲子婉转悠扬,很是有些趣味。
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秀山镇。
杜若付了五文钱车费,老铁头乐呵呵收了,帮忙把布袋子从车上提下来。
杜若正要走,那老头儿忽然又喊住了她,犹犹豫豫地问了句:“江漓家的,你那个…真的没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