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本想避过章惇的目光,快点从旁边蹭过去,可章惇一声喊叫,并且往前跨了两大步,挡住了徽宗的去路,接着又向徽宗施礼。徽宗既无奈又尴尬还有点慌张地站住了。杨光华和杨戬没有办法,只好退到一旁,只剩王诜还在徽宗跟前。章惇上下打量着徽宗,脸色在渐渐地发生变化,由好奇到惊讶,之后变成了严肃和困惑不解,就问:“敢问皇上是要去哪里呀?为什么穿这样的一身袍服啊”。
徽宗尴尬地笑了笑,满脸通红,眼神恍惚,四处张望,半天才说道:“我啊,我想出去一下,近些日子太、太累了,出去散散心。”
说罢,抬腿又要走。按常理,他只要往前走,章惇就得给他让路,不然挡皇上的道,那可是大罪。可章惇却岿然不动。章惇个子比他高半个头,身材又魁梧,俨然如一座山挡在他面前,他不得不重新站住,两眼看着脚尖儿,一只脚在地上不自然的来回搓动。
章惇两手作揖,直说:“皇上,请恕老臣无礼,您不能出去。如果您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到大街上去,并且身边只跟着他们三位,一是不成体统,您这样到大街上招摇过市,这会丢大宋的脸,丢您皇上的脸。如果传扬开来,不知道皇上的脸面还怎么维护?二是您的安全怎么办?您的安全就是朝廷的安全。老臣拜见皇上,有要事禀报。请皇上回殿吧”。
章惇的出现,把徽宗弄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另三人看着皇上跟章惇过招,谁也插不上话,杨光华和杨戬束手无策,他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王诜也在旁边挺着腰板儿、腆着脸一直笑着,还不停地眨巴眼出洋相。眼看着皇上跟章惇僵在那里,王诜只得靠到章惇身边,兜住手对着章惇耳朵,咕咕哝哝地说了几句话,章惇听着,脸上渐渐的变得发红发暗,听完了,转身就厉声喊道:“杨光华,你给我过来!”
这炸雷一般的喊声,把王诜吓得往后一闪,他原本以为自己给章惇如此一说,章惇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徽宗出去,却没想到章惇竟来了这么一手。徽宗也被章惇的喊声吓得周身哆嗦了一下。杨光华一听章惇如此叫他,瞬间有点不知所措,只得往前靠了两步,离章惇近了点。
章惇说:“来来来,你跟我到那边去说话,皇上、王大人,请您稍候。”
杨光华不得不跟章惇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章惇问他:“你想干什么?你要带皇上去哪里?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杨光华毕竟年轻,跟章惇这久经沙场的老臣对垒,他不但没有经验,也没有这个胆识。章惇是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宋掌权人,他要对皇上负责、对大宋朝负责,所以章惇的质问,杨光华不能不答,但是又不知怎么答。杨光华结结巴巴,吭吭吃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来,章惇火气更大,声音虽然不很高,但态度非常严厉,质问杨光华,“你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是朝廷的重臣,难道你就是这样为皇上服务、为皇上着想、为大宋的社稷江山着想的吗?简直不可理喻!”
杨光华咬牙说道:“这是王大人安排的,王大人是皇上的亲戚,你是知道的。皇上呢,近段时间确实很累,皇上想出去,换换空气,休息休息,轻松一下。”
章惇的右手突然从空中劈了下来,然后又抬起来用中指和食指,点着杨光华的额头,严厉地说道:“胡说八道,皇上累,有御花园,有玉津园,还有金明池、琼林苑,这些地方哪里不能散心、休息?你偏要带皇上去看什么歌舞?你这是什么行为?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现在我们请皇上回去。等会儿我禀报完了,我和你一起陪皇上到金明池去游湖。但不得到大街上去,更不得以这种形式。还要冒充什么老板?你如果这样下去,那你将是朝廷的罪人,历史的罪人。哼!”
说罢,章惇气哼哼地又回到了徽宗身边,说:“皇上,我们回殿去吧,我有要事禀报。”
杨光华被弄得灰头土脸,非常丧气,低着头一句不吭,跟着徽宗和章惇回到了垂拱殿。王诜见情况不妙,就悄悄地溜走了。杨戬呢,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章惇不但阻拦皇上外出,还严厉训斥杨光华,他就觉得这个章惇够厉害、够跋扈的,等皇上回到了垂拱殿,他才安排手下人去通知了张大山。
徽宗本来想轻轻松松出去游玩一趟,跟王诜去欣赏一下歌舞,彻底放松一下,却没想到弄成这样,他非常沮丧,也非常生气,可又不得不回到垂拱殿,听章惇唠叨。
章惇向皇上汇报的,是关于这次官员调整过程当中,曾布的一些情况。他说:“我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可靠消息。这次被提拔的几个将官,都是曾布的亲信,并且据御史和给事中反映,很多武将到曾布家走访送礼。御史要弹劾曾布,我觉得,此事闹大了会影响这次官员调整的成效,就压下了。我想请示皇上,这事该怎么办?”
徽宗虽然端坐着,但面无表情,仰头望天,下巴对着章惇,听章惇问他,并不作答,只把下巴往下落了一点,问:“还有别的事吗?一并说完。”
章惇只好接着说:“我还是认为应该对西夏用兵。您已经亲政,天下皆知。现在他们觉得您新皇亲政朝局不稳,因而战备松懈、缺乏准备;而我们此时出兵,既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可以提振士气、大振国威。此前曾布只所以不积极,并且总是推三阻四,是因为在这次官员调整之前,西北边防的将官,都是曾布的亲信。经过这次调整,这种情况有所改观,并且士气振奋,所以现在对西夏用兵,不会遇到更大的阻力。只要皇上下定决心,定能一战定乾坤。”
徽宗一面听着章惇絮叨,一边在心里想:你的屁股就干净吗?你那些事儿我还没说呢。我不想说,是还不到时机,你倒来说曾布。曾布就管那么几个粗人,他还能有什么油水可捞?再说曾布的为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跟你一样吗?对西夏用兵的事儿,我已经说过几次了,现在不是时候,不能轻易开启战端,你还要三番五次的来说。所以徽宗心里更烦。等章惇说完了,徽宗有气无力的问道:“就这些事啊,还有吗?”
章惇回道:“老臣禀报完了,请皇上斟酌定夺”。
徽宗慢腾腾地说:“好吧,我再考虑考虑,曾布的事,你可以安排人去查,如果查出来确有其事,证据确凿,那对谁也不能客气,就算你章相有此类问题也不能客气,对吧?”
章惇听到这话,稍微一愣,“说的对,皇上说的对。”接着转而又说:“既然皇上没有别的旨意,那咱们就去游湖吧?”
徽宗问:“到哪儿去游?”
“金明池啊,金明池的水,这个季节最好了,干净清亮,还安全,那里还有小船,驾船游湖挺好的。”章惇回道。
徽宗看了看杨光华,发现他好像是在整理刚才他跟章惇的谈话记录,既没跟自己交流眼色,也没有抬头看他,没有任何反应。徽宗就叹了口气,半晌也不说话,他是想等杨光华说点什么,可等来等去,杨光华依然没有反应,徽宗只好说:“改天吧,今天我累了,不光身上累,心里也累,宰相你年级也不小了,这段时间也很辛苦,你也该累了,我们就不去了吧。”
章惇觉得有点困惑不解,为什么他们让你出去,你就那么高的兴致,我请你在宫里游湖,你却不愿去。但他又不便说出口,只好顺水推舟说“既然皇上不想去,那就依着皇上,改天再说。皇上好好歇一下。我回了。”
章惇走了之后,徽宗就问杨光华:“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杨光华端着他记下来的谈话记录递给徽宗,说:“他是宰相,宰相跟皇上说话,我是不能插言的。”
徽宗一听,就说:“也是。要不他又会有毛病。不过,以后不管我跟谁说着话,只要我点名让你说,你就说。”
杨光华说:“尊皇上命,我记住了”。
徽宗又问杨光华:“王晋卿走了吗”?
杨光华说:“走了,没有告别。让宰相呵斥了一顿,可能是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徽宗说:“真丧气,这个章惇简直就是个丧门星,令人生厌,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