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丧的缘故,元符三年的太学生毕业考,也就是殿试,推后了一个月,在草长莺飞万木葱茏的四月举行。杨光华毫无意外地考中状元。这个结果,巩固了杨光华在世人眼中的才子地位,也进一步提升了杨光华在徽宗心目中的形象和分量。
由皇帝钦点的状元人选一经公布,先发榜,接着就是皇上召见。这是考中者的荣耀,也是一种资本,更是接近皇上、在皇上面前展示才华、给皇上留下特别印象的绝佳机会。
自从那个晚上被徽宗召见长谈之后,杨光华再没见到过皇上。他只是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小小太学生,本就没有资格面见皇上。
而徽宗呢,忙,特别忙。在太后的提点和督促下,他要尽快地学习做皇上的各项业务,还必须办好先帝的国丧,再加上每天给太后请安、后宫的一系列事情等等,作为一向自由自在、潇洒快活的小伙子,突然被这么多事情缠住,又必须尽快学会且要做好,每天都折腾得腰酸背痛头发晕,哪还能想得起杨光华?
等徽宗主持殿试、看到杨光华的答卷时,竟然心跳猛然加快,几乎是看都没看,就点了杨光华为状元,点完了才把答卷看了一遍。现在,要召见杨光华了,徽宗更加觉得,自己跟这个天才青年有一种特别的缘分。因此,他要作出一个特别的决定。
此时,徽宗想起了太后多次对他说的话:“当皇上,不只是个名声,也不只是摆个皇上样子,而是要有治国理政的能力和才干,要有雄才大略,才能当好皇上,也才能保证咱大宋江山永固啊!你要抓紧历练,还要抓紧物色能辅佐你的人才。”
人才!在徽宗的心目当中,光华不就是最优秀的人才么?而且是自己的知己。对这种人才加知己的人,他是必须要重用的。
四月初九上午,阳光明媚,春风荡漾;垂拱殿外,杨柳依依,丹桂飘香,呈现出一派繁华似锦、如意吉祥的氛围。大殿门前的大理石鳌鱼浮雕,在阳光下清晰灵动,似要跃起一般。三年一度的殿试前三甲发榜仪式就在这里举行,然后,就是三甲学霸接受皇上的召见。
按照惯例,三人先依状元、榜眼、探花次序,在鳌鱼浮雕前站好,朝廷三省六部和地方各路的代表列队站在他们身后,先由礼部尚书主持,宰相章惇为他们发了榜,众人一起欢声贺喜。
接着,只听一声“皇上驾到”!全场人员恭敬站立,向皇上行作揖礼;状元、榜眼和探花则一起向皇上下跪,状元跪在最前面,头抵着鳌鱼浮雕的头,这是“独占鳌头”的意思。徽宗迈着稳健而轻盈的步子,走到给他准备好的龙椅跟前,微笑着环视一周后,目光落在了杨光华身上。若按正常程序,皇上只需说一句:“平身吧”!然后开始接见三甲。但徽宗偏偏不按惯例来,他竟然伏下身去,伸手扶住杨光华的左肩,还故意把嘴靠近杨光华的后脑勺,先徐徐吐了一口热气,然后说了一句:“这不是我大宋朝第一才子杨光华吗”?
这话说得清亮明快,声调又高,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章惇在看到徽宗低头伏身的时候,就想前去提醒皇上不能这样,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徽宗率性而为了。徽宗这句话,等于向全天下昭告:杨光华是“大宋朝第一才子”!
杨光华抬起头来,看着徽宗,朗声回道:“小生
杨光华叩见圣上”!
徽宗看着杨光华,笑着说:“好!人才辈出,这是咱大宋朝兴旺发达的希望啊!平身吧,都平身吧”
所有人都以羡慕钦敬也不乏嫉妒的目光看着杨光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皇上在,主角就理所当然该是皇上,可眼下却似乎成了杨光华。
按照惯例,此时徽宗应该坐在龙椅上,三学霸一起向他三叩头,他再按事先由翰林学士给他准备好的稿子,讲几句恭贺、勉励和希望的话,可徽宗依旧不按常理出牌,而是重重地拍了拍杨光华的肩膀,然后从头打量到脚,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说给所有人听:“嗯,天才的仪表,天才的风度,天才的气质啊!走,到我书房去。其他人都散了吧。”
说着,徽宗就拉起光华的手,肩并肩,完全是哥俩好的样子,径直向御书房走去。
咦?这是啥操作?从没见过呀!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懵了。特别是章惇,心里那个气呀!可人家是皇上,是徽宗帝!徽宗帝就是这样的风格,这样的作派。没见过?慢慢你就习惯啦!章惇只得向众人摆摆手,示意散去,自己尾随着徽宗也走进了御书房。
徽宗拉着光华的手,边走边说:“光华,好样的,真长脸!大才子名副其实啊”。
此时的光华,只能顺着徽宗的话说“哪里哪里,皇上过奖了。我只想不辜负皇上的期望,也不能让皇上失望”。
徽宗伸出大拇指,道:“一身的真才实学,可不是皇上夸出来的。那可是真功夫”。
说着话,已经进了书房。徽宗并不坐,而是转到宽大的案几前,案几上是那幅已经完成的《清明春光图》,徽宗指着那幅画:“这幅画,是我从学画以来最满意的作品。这里面有你的功劳。你的点评,把我的灵感激发出来了,所以我又作了大幅修改,才有了这如意之作。所有看过的人,没有不说是绝品的。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你杨光华不但有文才,还是个全才。所以必须把你放在重要的岗位上,不然就瞎了你这个人才。”
说到这里,一看章惇站在一旁,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便对他说:“章相,我跟光华说点知己话,不是公事,忙你的去吧”。
章惇咽了口唾沫,抬眼看了看杨光华,又看了看徽宗,不冷不热地说:“哦,那,我先下去了,皇上有事随时叫我就是。”说罢,又瞪了光华一眼,带着一脸阴云,走了出去。
杨光华能听得出,徽宗对他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真情的,竟然被感动了,情不自禁道:“皇上的夸奖和信任,是我无上的荣光和荣幸。您的作品,本就是天下无双的艺术臻品,我可不敢贪功,只想说:深谢皇上厚恩,今生只为报答皇上。只要皇上需要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轮到徽宗感动了。他没当皇帝之前,自然没人这样对他说话。他当皇帝以来,也没人这样表白过。足见杨光华是真正的知己。艺术范十足的人,最容易感动,而一感动就往往不能自持。徽宗是当然的、标准的、艺术范十足的人,所以此时说话就没了皇帝味,而是一股子浓浓的文艺青年味,但带有皇帝派头:“好!这才是我赵佶的知己!我为人坚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说吧,大才子,毕业了,想干什么?看看作为我的知己,想的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杨光华虽然感动,但毕竟身份摆着呢,所以还是清醒的。皇上不是说过要他中书省来吗?此时为何又这样问他?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实现靠近皇帝的目标。就说道“谢皇上恩典!我没有特别要求。本来,我梦寐以求的是毕业后做一个记者,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有责任感有影响力的大记者、名记者,但现在既然能在皇上近前,那就只想做皇上需要的事,只想听从皇上的召唤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