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先是把包裹寄走,又打车去了趟自己的房子。
很久没回来了,家具上已经落了灰尘。
临海,哪怕深秋,长期不打理也会泛潮,空气里有股怪味。
温禾把所有窗户大开大合,又打开空气净化器。
卧室的香薰蜡烛也没落下。
温禾看着蜡烛上的火苗被凉风吹得不停跳动,忽然心脏漏跳一拍。
从重生后,她遇到的这些人,包括她自己,有哪个不像这火苗一样?大家都在努力生活。在嘈杂、生硬的人生里,努力跳脱困顿......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她又一次想到姚力。
不知道为什么,出发去魔都之前,她莫名想去看一看他。
坐在沙发上愣神,手机传来邮件:恭喜入职新家族:MU-2欢迎您。请认真如下信息并填写入职确认单......
新公司的Offer这么快就到了。
温禾看一眼团队分配,果不其然,她还是跟着罗沐。
温禾一字一字校对填写好的确认单,刚按下发送按钮,罗沐的电话就打进来。
“收到邮件没?”
“嗯。”
“我给你填好待办项,魔都BS慈善晚会,你准备准备,直接去晚会会场报到就好。”
“新公司只派遣我一个人去?”
“是。”罗沐顿了顿,“可能会碰到之前的同事,记住,别理会。”
“......明白。”
挂断电话,温禾望了望窗外。
海面柔和且广袤,乘着一波波的浪归来。
温禾感觉她就在海上,自己就是那浪朵之一。
擦拭桌子、柜子、飘窗......温禾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来。
关好窗户,她将脸颊贴在玻璃上。
冰凉的透明面吸吮着她的体温。
她拥抱这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小家,在心里默念:久违了。
然后去卖车。
那辆白色特斯拉Model 3,她没什么好留恋的。和房子不同,这辆车带给她的回忆并不美好。
买的时候程皮尔直接就拍案了,她喜不喜欢都没来得及评价。签字交钱提车,全程很平淡。
滨远城的二手车市场很大,温禾龟速在里边游潜。
有车贩子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就摇下玻璃问问价格。
几乎都到达不了她的心理价位。
但也没什么,绕了一大圈从出口出来,她把车停在路边。
车的证件都在一个文件袋里,很齐全,平时放在副驾驶的前围上。
她拉开文件袋的拉链,从里边摸出一张合影。
是程皮尔和她在提车那天拍摄的。
程皮尔黑着脸,好似在责怪她的钱少,只能买个几十万的便宜车。
这话程皮尔不是没说过。
温禾当时傻,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还自责给程皮尔丢人。
现在想想......温禾只想翻白眼,她拿出点火器,点燃照片的一角。
猩红火光染上程皮尔的脸,然后被她踩灭扔到路边垃圾桶里。
真恶心。温禾在心里想。
她回到车上,闭一闭眼,调转车头,重新把车开进二手车市。
遇到的第一个车贩子站在路边远远看着她。她把车停进车位,下车关门,拿着文件袋走向对方。
车贩子笑一下:“进来吧。”
签了个委托书,对方公司代办所有手续。
温禾留下卡号:“什么时候到账?”
“很快。”
“今晚之前?”
车贩子扬扬下巴:“可以。”
温禾把钥匙放在桌上,丝滑地起身离开。
头都没回,无比干脆。
打道回府,在出租车上路过一家梨芳斋,温禾顿了顿,让司机师傅调头。
蹦下去买了盒榛子酥,又买了盒蛋黄酥,温禾拎着,回到车上。
司机口音是本地人,很和蔼:“姑娘好这口啊?梨芳斋是老店,不少年轻人都看不上了。”
温禾抿了抿唇,嗯一声:“以前......我母亲爱吃。”
她对母亲的记忆,这些年,逐渐递减。
不看照片,甚至快想不起来母亲的模样......这一直是她的伤痕。
更多情况下,她更希望忘记。
但是梨芳斋,是母亲在世时就无比喜爱的牌子。
总吃甜食不好,母亲对此松弛有度,两三天只会吃一小块。温禾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温老爷子也说,不露喜好,任何时候镇定自若,才符合温家大小姐的身份。
至于后来......
母亲离世,她明白,守再多规矩,听再多话,也抵不过父亲的腻味和厌恶。
生来在世,唯一需要取悦的人,只有自己。
温禾叹息一声,拆开包装,留下两块给司机。
司机很惊喜,也很惶恐:“谢谢......”
温禾看窗外,没再言语。
沈伯言到家很晚,天已经黑得彻底。
他几乎没怎么吃饭,捧着保温杯如数家珍地咽里边的银耳汤。
陈叔看见他一脸疲倦,试图让他放松一些:“温小姐晚餐时候打来电话,说问问您情况。”
沈伯言顿了顿,嗯一声。
车子穿过高楼大厦,霓虹灯点缀这座城市。
沈伯言揉一揉额角,好似确实轻快起来。
原来有人惦念,是这种感觉。
冰冷残酷的钢筋水泥铸成一幢幢大楼,亮起的那些灯,不是正在体会烟火人生,就是在等待爱人,终于也有一盏属于他。
这种奇妙的温馨感一直到他走进家门。
温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动物世界,不知名的昆虫正挣扎挤压拥抱,为了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作为虫子的一生里最后一个季节。
看见沈伯言进门,温禾起身帮他褪下外套。
“你看起来很累。”
“有个项目......”沈伯言停顿。
温禾眨一眨眼:“你可以说给我听,我听得懂。”
沈伯言笑,彻底放松下来。
“有个项目的对接人贪污了政府付来的款项。”
“胆真大......多少钱?”
“七个亿。”
“人呢?”
温禾替沈伯言摘下领带。
沈伯言面色柔和:“警方查到他已经携款跑到东南亚了。”
温禾微微吃惊,问:“......还有希望抓回来吗?”
“很难。”沈伯言晃一晃僵硬的脖子,脸对着天花板,闭目几秒,“整个集团上下今天都开始自查。项目推迟,政府那边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