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莲尖利的声音充斥在这间小屋，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狠狠地戳着陈果。
“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啊，你啊！我带三个孩子多辛苦，你不知道吗？我伺候你们吃喝，有多累，你不知道吗？你竟然要给那个傻种发短信，啊？你还打算给他养老啊？你没有看到我有多作难啊？？”
她的眼泪糊满了整张脸，陈果给妈妈递上卫生纸，顺势跪在地上。
“如果我跪着，能让妈妈发泄出心中的怒气，那我可以跪一宿”，陈果暗自想着，回以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啊？跟你那个死爹一样，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孬种”，恶狠狠的话从头顶传来。
陈果抬头看着妈妈扭曲的脸，眼中闪过了讶异。
陆九莲一向宠爱这个二女儿，基本上没有用难听的话说过陈果。
“看啥看，你这张脸都是随你那个傻种爹，你这个龅牙也随你那个该死不死的奶奶。一家子的混球！要不是你姥姥死得早，没有人给我操心，我怎么着都不会跟傻种结婚”。
“我的命苦欸，跟了这个死种。他不愿意养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累死累活地养活你们。你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还都是白眼狼。你还敢联系死种？我要从楼上跳下去，让你们既没爹又没妈”。
陆九莲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一种尖利刺耳的哭嚎。
陈果确信，蜗居在客厅的弟弟肯定听见了，一墙之隔的姐姐也听见了。可是，他们都在装睡，不敢面对陆九莲的狂怒。
陈果也害怕，但是她没有法子，只好跪着挪向陆九莲，哭着抱着母亲的大腿，给母亲认错。
“妈，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理他了。我以后只给你养老，他死在外面我都不会管”。
这些狠话说出口，就在孝顺的陈果心里种下了种子。
陆九莲还在哭，重复说着之前的事情，语气变得更加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陈光强抽筋扒皮：“要不是那个傻种，死活不听我的，说啥也不搁通州买宅基地，咱们家在北京也有几套房。要不是那个死种不听我的话，他也不会干传销，把钱赔进去还不够，家里的车、家什啥的都卖完，闹得众叛亲离”。
陈果痛苦地闭上眼，她早就听腻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一直抱怨只会让人烦”，陈果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然而，当务之急是稳住妈妈的情绪，因此走投无路的陈果只好扇自己耳光，带着哭腔重复地说：“妈妈，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响亮的耳光声是那么得清脆，震得陆九莲不再哭诉，也拍碎了陈果的尊严与骄傲。
十余个耳光下来，陈果的小脸印着通红的手指印，陆九莲心疼地扶起女儿，二人又抱头痛哭一番，才勉强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责难。
陈果一向是学霸，长期制霸年级第一的宝座，是大多数老师欣赏的好学生，是朋友圈中的别人家孩子。
可是，正是这一次难堪至极的哭泣与自毁，陈果的骄傲消失地无影无踪，自卑与焦虑越来越重，和陆九莲的关系也变得疏离起来。
后续，甚至还导致陈果患上中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一连谈了垃圾男友。
陈果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这些往事，不适感依然强烈。
沉默了半响，她悠悠开口：“陈光强回来可以，但是我可以养你，不会养他。以后，他就是一个亲戚。他养我的那些年花的钱，我会还给他，比如买养老保险什么的，但是我不会跟他走的太近”。
陆九莲听完女儿的想法，也应和着说：“中，我就是把他当个挣钱的工具，趁着他还能干，给陈迪攒点家底”。
顿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说：“你上学那会儿，委屈你了。家里没法给你掏一分钱，傻种也不说表示表示”。
陈果的鼻子有点酸，她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说：“好了好了，我先不说了，太晚了，你赶紧睡吧”。
陈果挂掉电话，默默地朝宿舍楼走去。
到了宿舍，她放下书包，踢掉鞋子，直接爬到了床上，缩在自己的被子里。
她忍不住地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洒在枕头上，还要咬着嘴唇，避免惊动杨雪等人 。
这些年糟糕的家境，给她带来了太多磨难与心酸。
高中毕业的她，第一时间办理了助学贷款。
靠着好成绩，陈果还申请得到了家乡和母校的资助，这一万块钱就是她上学的重要底气。大表姐等亲戚也凑了五千红包，送给陈果，解了燃眉之急。
怀揣着一万五千块，陈果迈进了大学，本打算省着花，可以度过一年的安稳。
可是新生需要购置各种各样的东西，花钱就像流水，比如一部低档智能手机也要1500块，比如新生还要买书、买褥子、买各种生活用品，办手机号，办饭卡，开学不过两个月，陈果的手里只剩下一万块。
没办法，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孩子，完全没时间享受青春的美好，而是到处找兼职的机会。
不幸的是，S大的校区地处一个偏僻的区县，离北京的主城区地铁距离2个小时。
陈果记得自己好不容易争取一个给小学生辅导作业的活儿，一个小时40块钱，就是有点远。
她每天要为这80块钱奔波四个小时，偶尔还要牺牲掉自己的晚饭时间。
后来，陈果为了挣钱，只好在大一的寒假寄居于大表姐焦盈盈的家里。她找到一个新东方班课的兼职。一个小时18块钱，一天可以做4个小时。缺点是离家特别远。
她还记得，每天吃完中午饭，就要倒三趟公交车，坐车一个半小时到达通州次渠，再在工作结束后，顶着夜色回到小区。
也许寄人篱下的孩子都很怕主人麻烦，害怕大表姐再给自己热饭，陈果会在下班后买一份辣条和馒头，坐在无人的教室啃完再走。
大学四年，陈果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去做兼职，就是在去做兼职的路上。
陈果在公交车上嚎啕大哭过，在地铁上站着睡着过，在大雨中狼狈地奔跑过；在机构被学生讽刺谩骂过。
生为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陈果只能暂且忍受，并时刻准备着改变。